回到文華殿,戴義說趙牧和白慶之醒了。
朱見濟鬆了口氣。
內侍八虎差點折損一半,經曆過這場廝殺,他們大概能有所成長,不奢望有人能達到王玄策、陳慶之這種水準,哪怕出一個韓世忠那樣的武將也行。
數日無事。
月朗星稀,紫禁城一片祥靜。
孫太後已臥床多日。
燭影搖曳,周圍聽不到一丁點聲音,孫太後起身坐在榻上,怔怔的看著燭火,頭發已斑白,整個人再無絲毫神采。
一如尋常老嫗。
平日裏熱鬧非凡的宮殿,冷清的可怕。
慈寧宮死了,沒了人味兒。
孫太後想起了過往。
在風華正茂的年紀入宮,所有人都覺得她會是大明聖孫朱瞻基的正宮妃子,沒想到胡善祥橫空殺出成了太孫妃。
她成了嬪。
她親身經曆了太宗和仁宗駕崩。
又親眼目睹了眾多的太監奔赴各宮,將一些沒有子女的後妃和宮女請到一座偏殿,偏殿之中放了一排小板凳,房頂下懸下一片片白綾。
從殉!
太宗從殉者,十六位;仁宗從殉者,五位,連生下三個皇子地位僅次於張皇後的郭貴妃,也沒逃過從殉的命運。
她怕了。
幸運的是,胡善祥一直沒能生出太子。
而朱祁鎮出生了。
成了太子。
她知道,她贏了。
宣宗不知道,太後張氏也不知道,隻有她和胡善祥知道,她是怎麼贏的,這裏麵有多少驚心動魄的故事。
她贏了,不再恐懼從殉。
再後來……
孫太後深深的喟歎了口氣。
當了太後,覺得前半生盡是險惡,未來就是天高雲清,可誰知後半生才是黑暗,土木堡之變後,沒人知道她有多痛苦。
兒子在瓦剌生死未卜。
可國家需要君王。
沒關係,先立見深為太子,朱祁鈺你登基便是。
哪曾想朱祁鈺過河拆橋。
兒子歸來,朱祁鈺沒歸還皇位,甚至廢了見深,改立朱見濟為東宮太子。
今日更是殺了見深。
接下來呢?
如果她繼續折騰下去,朱見澤、朱見潾等朱祁鎮的所有子女,是不是都會一個個死去,直到……
絕嗣。
甚至可能不讓她入太廟!
這大概就是小兔崽子說的比死亡更大的恐懼罷。
確實如此。
想到這裏的孫太後打了個寒噤。
覺得這夜好淒涼。
沒有什麼比絕嗣和入不了太廟,更讓她恐懼的了。
罷了。
孫太後起身,走出寢殿,看著冷清的院子,知道黑暗中有人,名義上是保護慈寧宮,實際上也是一種幽禁。
孫太後看向皇城東方,洪慶宮就在那邊。
眼神淒涼。
兒子,世道黑暗,人力不可逆天,為娘先走一步。ωωω.Lωxδ9.org
旋即目光怨恨。
欺人太甚啊!
呢喃著說,“人之將死,其何所懼哉,朱見濟,哀家偏不如你意,有本事你就因此殺了哀家所有子嗣,讓哀家永不入太廟!”
兔崽子也許會。
但朱祁鈺不會!
孫太後輕輕搖了搖了頭。
曆史真是一個輪回。
朱祁鈺,其類仁宗。
朱見濟,才是像宣宗的那個人。
旋即滿臉皺紋舒展開來,都與她無關了。
輕輕喚了聲,陛下,臣妾來見你了,多年不見,甚是掛念,君心還可住妾影否,可還否在琉璃燈下挑雙頰?
她竟有些輕鬆釋懷。
黑夜中,一抹寒光。
血花綻放。
一如嫁衣。
在那一刻,孫太後仿佛看見了多年之前,身披嫁衣走入東宮的那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