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季逍關上門的時候才發現剛剛那一甩門的動靜有些大, 頓了下。
好在小風和姥姥都還沒休息,正在客廳裏,聽到動靜都朝他的方向偏過頭, 季逍努力斂了下臉上的情緒,笑道:“今天風挺大的。我去換身衣服。”
季逍回到房間裏, 看著牆上那些過去的獎狀。
因為時間太久,已經不太粘黏了,邊角都有些鬆動。
季逍深吸了口氣, 靠著門。
虞逸涵說得對, 他確實,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時候, 是怎樣親眼看著往上走的路一條條被堵死。
母親去世後, 家裏隻剩下他和一個失明老人還有一個路都走不穩的小孩,討債的人擠破了門。
一切都已經那麼絕望,他還是覺得隻要他咬牙堅持下去總有希望, 直到他發現,就連他出生時登記的性別都是錯的。
他像是被命運狠狠戲弄過後就摁進了下水道裏,渾身沾滿泥汙, 幾近窒息,看不到光明, 看不到希望。
不知有多少次, 他夢到他重新回到了學校座位上,在窗明幾淨的教室裏,沒有那麼多煩惱, 沒有那麼多憂愁,不懂守護家人的責任有多重,不懂現實的殘酷, 還是那個對未來充滿向往,成天傻樂著去為考進第一軍校的夢想而奮鬥的三好少年。
他甚至夢到幾年後的他,身上穿著筆挺的軍裝,胸前的徽章像是太陽一樣熠熠生輝。
他終於可以幫助更多更多的人,而不再是那個陰暗的下水道裏卑微渺小的野草,帶著一丁點兒的人掙紮求生就已耗盡全部力氣。
那是他多麼夢寐以求的事啊!
可現在,當有一個人告訴他,他可以往上走的時候,他的心裏卻居然並沒有那麼快樂了。
隻要一想到虞逸涵把他送回來後在夜色中離開的背影,季逍的心裏就升騰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剛剛居然還在外麵對著虞逸涵說出那種羞恥至極的話來。
他明明那麼排斥做一個omega,還是一個讓他感到怪異到極點的懷孕了的omega,一個要被alpha占有和標記的omega,
但,唯獨麵對那個人
季逍抓了抓頭發,緩緩蹲了下去。
都是虞逸涵那個白癡,把他弄得這麼亂,還就那樣一走了之。
虞逸涵坐在教室裏看著季逍又空下來的座位,垂了下眼簾。
季逍一整天都沒來上課。
他走的時候,季逍的狀態看起來也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虞逸涵忍不住又拿出手機,點開季逍的頭像,想發條消息給季逍,頓了頓,還是停下了。
明知道那個人把別人給的一點點好都放在心裏看得很重,為了回報他,甚至願意壓下內心的排斥,被他做那些alpha對omega做的事。
他現在又找季逍,隻是在用自己給出的好去幹擾那個人的判斷,讓那個人更亂吧?
還是讓那個人自己靜一靜吧。
“哥哥!小涵哥哥什麼時候還會來找我們玩呀?”季小風問季逍。
季逍正做著飯,看了眼季小風滿是期待的眼睛,眸光微黯,垂下眼簾,道:“誰知道?”
“啊?”季小風聽了,有些悻悻的,“小涵哥哥沒有說嗎?”
季逍沒吭聲。
見季逍在一旁沉默著,不吭聲,季小風忍不住扯了下季逍的圍裙邊。
“哥哥,我好想見小涵哥哥。”季小風仰著頭,央求道,“哥哥再讓他來玩好不好,哥哥你不想他嗎?”
季逍想起虞逸涵的事就頭大,心裏有些煩躁,隨手撒了鹽進鍋裏,道:“誰想他?”
“哥,那是糖!”季小風道。
季逍:“”
“季哥!季哥!”門外傳來一陣喊聲。
季逍正對著一鍋糖炒土豆絲有些尷尬,對季小風道:“去開門。”
季小風趕緊跑過去給耗子開了門,甜甜喚道:“耗子哥哥!”
“哎!”耗子應了一聲,抱起小風,避開姥姥,小聲問他道:“咱哥今天心情咋樣?好點了嗎?”
季小風有些茫然,在耗子懷裏歪了下頭,道:“哥哥心情有不好嗎?他出什麼事了嗎?”
耗子反應過來季逍在家裏很少會表現出不好的情緒,知道問季小風也是白問。
季逍耳力好,在廚房裏聽到了兩人的聲音,凝眉,對耗子道:“你跟個小孩扯些什麼
?過來!”
耗子趕緊大步走過來,小聲笑道:“我這不是擔心季哥你,來看看麼?”
季逍也知道耗子是一片好心,沒多說什麼,隻是低頭道:“早說中午過來啊,薑我剛榨香的時候少切點放進去。”
“我也在猶豫著啊,邊想著就邊晃過來了。”耗子說完,就想和季逍聊正事,見季小風跟過來了,回身跟小風道,“小風乖,出去會兒,我跟咱哥講點事!”
季小風“哦”了一聲,果然乖乖出去了。
“哥,你跟咱咱嫂子到底什麼情況啊?”耗子問。
他到現在一想著虞逸涵是季逍的omega,他還覺得有些夢幻,嫂子都叫得不太利索。
“什麼什麼情況?”季逍現在心裏亂得很,皺眉道,“你現在別跟我提他。”
“哥,你這就不太好了吧,咱嫂子是看著太那什麼,a了點吧。”耗子咳了下,道,“那人家也是個小o啊,哪個小omega不是有點兒口是心非的小毛病。心裏再在乎嘴上也不會說,咱得自己明白,想辦法哄回來啊!”
季逍聽著這話,有些不自在,嘖了聲,“怎麼小omega就是口是心非心裏在乎嘴上不說了,也有不一樣的好麼?”
“那要是啥都說,更好啊!”耗子道,“季哥,我瞅你這黑眼圈你這兩天一準想他想得也抓心撓肺丟魂似的睡不著,你看你自己也難受,要不就低頭主動跟嫂子說明白,和好得了!”
“誰想他想的抓心撓肺丟魂似的睡不著了?”季逍耳朵有點紅。
耗子看了眼他紅紅的耳朵,忍不住低聲嘿笑道:“哥,我看您這自己反而還挺有點小o那毛病啊,口是心非的。”
季逍被他說得更惱,把手裏菜刀一舉,唬道:“長本事了你還!”
耗子被嚇得縮了下,趕緊道:“哥!我錯了!您就是咱烏泥巷,不,是我周子豪從小到大見過的第一猛a!”
季逍這才凶巴巴放下刀,繼續剁蔥切蒜。
季逍坐在飯桌上,攔了下耗子要夾向土豆絲的筷子,把那盤土豆絲往自己跟前挪了挪,道:“你們倆今天和姥姥一起吃那兩樣,這盤土豆絲,我自己吃。”
“咋了?”耗子問。
季小風小聲對耗子道:“耗子哥哥,咱哥剛剛把糖當成鹽放啦!”
季逍聽到了,有些心虛和不自在,凶了下兩人:“聊啥小話呢?都趕緊吃飯!”
耗子嘖了聲,跟著季小風一塊低頭乖乖刨飯,又偷瞄了季逍一眼。
這還說沒想得丟魂呢!口是心非。
季逍本來心情還挺鬱悶,在家裏隻能強顏歡笑,耗子來和他說了幾句家裏氣氛才真的好了不少。
耗子見季逍神色緩和了點,邊吃邊掏出手機在那兒刷著玩,突然停住了,叫了聲季逍,“哥!”
“嗯?怎麼了?”季逍撩起眼皮,看著耗子。
耗子道:“我有個朋友告訴我,看到那人出來了。”
烏泥巷這一帶又窮又亂,晚上,天一黑下來,路上就沒什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