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學校物資缺乏，上素描課用的聚光燈都報銷幾個星期了，也沒人理睬，目前學生們都是依賴自然光源來畫圖。唐歡便是利用殘餘的光照，投射在其他物件上的明暗關係，來推敲畫紙上主體的明暗交界線，再逐層深入。
相信沒有人能夠像唐歡如此的神乎其技，即使有，也不會太多。但這個時間點太陽移動快速，光影分秒都在改變位置，明暗對比也越來越弱。
“哎喲，走了吧，天都快要黑了。”胡濟天搔搔後腦勺，無心去理解唐歡是如何作畫的，隻一再催促。
“我今天一定得畫完。”唐歡又振筆作畫。
“秦老師不是說下周還要繼續畫這張的嗎？等工廠再送個新的石膏像過來吧，你這麼急著畫完幹嘛？”
雖然學校結合了美術專科師生，設有製作美術石膏模型的模型工廠，並且對外營業，供應塑鋼大型動物，給予公園或兒童樂園使用。但由於訂單應接不暇，重新申請石膏模型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唐歡搖搖腦袋：“下周一的素描課是安排在早上，就算有新的石膏像也畫不來的。”
“為什麼？”
很久，唐歡才擺出不耐煩的表情來：“濟天，到時光線是打東麵過來的。”
眾目睽睽，胡濟天有種受窘的感覺，但轉眼消失如雲煙。他沉吟半晌，悄悄對唐歡附耳低語：“那我等你吧，待會來我家看錄像帶，有最新的動畫片了。”
“什麼片子？”唐歡忽然停筆不動了，斜眼看著胡濟天。
“變形金剛。”
“最新的？”
“嗯，美國最新的動畫片，講在一個外星球上有一群變形金剛，分為兩派，他們在地球開戰……”
“不畫了，我們走吧。”唐歡二話不說便著手收拾畫具。
離開校門後，胡濟天先陪唐歡搭乘公交車回家告知母親，將書包擱下。接著兩人並肩步行了十多分鍾，胡濟天把秦老師所說的就業之事重複一遍，又聊了些無關痛癢的事情。途經公園時，一種節奏輕快的樂聲隨風飄了過來，一群老年人正快樂的踏著最新的舞步。在80年代，迪斯科和交誼舞在社會上已蔚然成風，那時候的迪斯科，叫做搖擺舞。
唐歡來到胡濟天家中做客時，暮色已然壓頂。胡濟天的父親還未歸，母親在廚房裏準備晚飯，響油鱔糊在鍋子裏翻炒，香味彌漫整個二室戶。胡濟天的住處是一間外形類似前蘇聯建築風格的單元房，有私人廚房和廁所，個人隱私無外泄之虞。平時唐歡非常樂意來此作客，因為他和母親，居住在必需和他人共享空間的筒子樓，那局促齷齪的筒子樓！
變形金剛這套錄像帶，是胡父為了激勵兒子，特別情商居住在台灣的大姐轉寄過來的。唐歡和胡濟天顧不得一身汗臭，人還沒坐下便開始播放錄像帶，字幕全是繁體字。但兩人並不在意，一徑保持沉默的全神投入劇情之中。
“汽車人，發動引擎，變形出發！”
“霸天虎們，撤退，快撤退！”
變形金剛在彩色電視屏幕上倏忽來去，正反兩派展開激戰，千鈞一刻中，一陣敲門聲迫使畫麵瞬間暫停。
牆上掛鍾指向七點整，胡父準時返回家門了。胡濟天應聲開了門，畢恭畢敬的遞出一雙室內拖鞋，唐歡忙不迭的起身向胡父打招呼。不一會，兩人又坐回藤椅上的凹陷處，電視畫麵繼續。
“小天，怎麼樣？這部片子跟我們做的動畫片比起來怎麼樣？我是說技術麵哦。”胡父剛換上一隻拖鞋，人都還沒站穩。
“嗯，這不好說，不太一樣的東西。”胡濟天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視，刻意皺起眉頭，使自己看起來仿若陷入思考。但即便他想認真去回答父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三年動畫班，獲益非常有限。
“唐歡啊，你倒說說看，要是咱們的哪吒跟變形金剛打起來咧？誰贏？”
聽得出來，胡父指的是兩者在製作質量方麵孰優孰劣，但唐歡也看得出來，胡父對胡濟天的期許極深，觀賞動畫片，其實是他出給胡濟天的一道課外作業。在人家家裏，不得不顧及胡濟天的顏麵，唐歡隻能裝傻：“嗯，我估計會是哪吒贏吧。”
拖鞋啪啦啪啦的響，胡父走了過來，兩眼在電視上瞟來瞟去，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這時胡母端著一鍋湯從廚房走出來，置於餐桌上，一麵解下圍裙，一麵轉頭對胡父說：“快去洗把臉吧，要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