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殺了他吧!
有尊嚴的死去,遠比落在那個人的手上,在折磨中像一堆垃圾一樣毫無價值地死去來得更好。那條食物鏈再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想起了父親黑白的照片,和少主摸在自己頭頂的手。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這樣死去,不過像一個戰士一樣,被高等於自己的強者所殺,也算是一種實現價值的死亡方式。他抿緊了嘴唇,瞪著眼,試圖從這場死亡中獲取最後的慰藉。
然而那個浴血的強者,隻是輕蔑地笑了。
他握住他的手腕,射了一箭。在這之後,他捏碎了自己的手腕,讓他滾。
那不是什麼可以獲得利益的傷害行為——僅僅是行為,僅僅是出於行為本身的,自發性的活動。他對他棄若敝履,就好像自己的生死,殺死自己所能獲取的積分,都毫無意義。
他連滾帶爬地跑了,不像一個戰士,像一個亡命之徒。在後來的十幾天裏,他無數次地做噩夢,無數次地想起那一刻,林槐淩厲的眼角,和輕蔑的笑容。
——他為什麼不殺死自己?
——他是為了羞辱我,還是想要放過我?
這樣的疑問,折磨得他夜不能寐。他時而恐懼他,時而思考他,時而痛恨他,時而想見他。
他放過了自己的手下敗將,為什麼?那個人輕而易舉地就能讓他苦心經營了十餘年的食物鏈潰不成軍,為什麼?斬草除根,獲得獎勵,是最簡單的道理,可他沒有殺他,為什麼?
——自己在他的眼中,已經低微到了連扼殺也不值得的程度嗎?
如今他站在穹頂之下,看著眼前即將崩潰的警察局,突然露出了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扭曲而快意的表情。,
“要是他在這裏就好了。”他漠然地想著,“看見自己的複製體失去控製,看著自己的任務即將失敗……他會是什麼表情呢?他還會露出那樣輕蔑的表情嗎?”
“他一個人能夠解決這麼多複製體嗎?他會不會選擇……找某個人,或者一些人……求助呢?”
“他求助時……還會露出那樣輕蔑的神情嗎?”
他不可自製地扭曲地想著,他對林槐的關注度,甚至超出了對自己任務即將失敗的關注度。但他並不因此失望,反而還有幾分興奮和愉快。
“莫挨老子!”他聽見紀風間暴躁的喊聲,“老子現在就要進去——”
下一刻,他的聲音停滯在了空氣之中。
張明戈抬頭。
一塊橡皮,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從天而降。它直直地碰撞到地麵上,在掀起了一陣勁風,也帶來了強烈的震感。
幾個玩家沒站穩,手忙腳亂地摔成一團。
原本狂飆至“63”的數字,在這一刻,停住了。
橡皮在紙麵上瘋狂地擦拭,在“轟隆隆”的響聲中,掀起劇烈的飛塵和土塊。
“62、61、57……”
秋然捂住自己的臉,護著葉湘湘滾到一邊。曲昧的人偶抱起盤在地上看好戲的少年,把他抱到另一邊去。
“43、31、29……”
紀風間和不法大師摔得歪七扭八,眼冒金星。他們從交纏的手腳中勉力抬起頭來,看著飛速坍塌的建築物。
“臥槽……”
在他們的視野中,原本宏偉的警察局,在頃刻之間被擦去了所有的線條,灰飛煙滅。
那些剛剛誕生、還未來得及逃離警察局的複製體,在橡皮的大力碾壓下,消失在曆史的塵埃中。
“這……”不法大師看呆了雙眼,“這是降維打擊!”
“10、7、2……”
在一片硝煙中,葉湘湘指著一個方向,發出尖叫。
“東邊!”她大喊著,“東邊還有一個!”
在她的提醒下,那塊橡皮突兀地、離開了隻有殘垣斷壁的警察局。
它在空中移動,停了短暫的一瞬。
下一刻,它帶著開山劈海的氣勢、砸了下來!
“轟!”
從側門逃出的最後一個複製體,被當場擊斃。
他的身體在橡皮的碾壓下痛苦地扭曲著。
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掙紮或慘叫,便化為了灰燼。
“1”
橡皮還在持續地、細致地擦除著,像是在確認沒有遺留任何一塊殘餘的血跡或瓦礫。癱坐在地上的眾人,頓時都鬆了口氣。
葉湘湘抱住秋然,開始不停地尖叫。紀風間撿起一點橡皮屑,差點因此被削去大半個手臂。
在歡慶鼓舞的眾人之中,隻有張明戈抬頭,看向了天空。
他看著天空上被突兀放大的林槐的臉。麵容慘白的年輕人握著橡皮,仔仔細細地擦拭。
他甚至都沒有看張明戈一眼。
在五分鍾後,張明戈的腦袋裏終於有了新的想法。
“看啊。”他無聊地對自己自己說著,“他的兩隻眼尾,翹起來的弧度有一點不一樣。”
很快,他在心底裏自己對自己,發出了一聲嘲諷的冷笑。
“唔……擦幹淨了。”林槐坐在椅子上,用橡皮輕輕點著畫紙,“接下來畫個什麼上去好呢?”
他每點一下,地麵便跳動一下。被他震得滿地亂滾的不法大師終於忍不住對天大喊:“施主!你能不能記得你三體人的身份啊!”
“哦,”林槐單手托腮,毫無感觸地溫柔笑了,“好啊。”
說著,他用力用橡皮點了地麵兩下。
這下不法大師直接被震得飛了起來,直直地撞上了正呆呆看著天空的紀風間。
紀風間被他撞得在地上一滾,眼神卻依舊呆滯地看著天空。不法大師鬱悶地吐出一口血,看著紀風間失魂落魄的表情,關心道:“施主,你有何煩心事?”
“他……”他聽見紀風間像是迷了路一樣的聲音,“他……臉上沒有那顆痣了……”
不法大師這才抬頭看清了林槐的臉。失去了那枚淚痣,加上超級放大臉的三體人效果,如今的林槐看上去就是一個有那麼點漂亮的年輕人。
他想起紀風間這段時間魂不守舍的模樣,突然理解了他:“施主,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必太過失望……”
“可是,”紀風間繼續說,“他的臉上,居然沒有什麼毛孔。”
不法大師:……
“他的皮膚,看上去,好好。睫毛,比我見過的女孩子,還長……”
不法大師:“……施主,你是同性戀嗎?”
“不!”紀風間如夢初醒般地大喊著,“我怎麼可能!大家都是男人……”
接著,他又道:“大家都是男人,為什麼他看起來就那麼好看?”
不法大師:……
他默默地離恐同即深櫃的紀風間遠了一點,在心底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與此同時,天空之上的林槐還在為了這片空地而發愁。他扔下筆,走向楚天舒。
地上,兩人正以一個相當不優雅的姿勢攪在一起。林槐的青筋,略微跳了一下。
“你們打算維持這個姿勢到什麼時候?”他輕輕柔柔地說著。
楚天舒揉了揉鼻子,將好不容易被他製服的潤三用繩索綁住,扔在旁邊的沙發上。潤三眼含淚花,嘴裏不斷控訴:“你們這些殺千刀的紙片人……”
林槐無視了他的話,對楚天舒道:“你覺得這裏畫個什麼好?”
“畫個什麼……”楚天舒也開始思索,“畫個風景名勝?”
兩人還在罵罵咧咧。楚天舒看著林槐動筆,轉著椅子。林槐突然扔下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去讓他老實點。”他陰冷地說。
然後,便是□□被毆打的聲音,和潤三用力的呼喊:“你就算弄死我,我也不會投降的——”
潤三的精神實在是太過於強大,讓林槐都有些困惑。潤三嘴裏還在哭嚎著:“打我揍我、濫用職權……蒼天啊……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天理了?……”
林槐剛想再給他一腳,身後卻傳來了椅子被拉動,和櫃子被打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