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當自責,不斷喃喃自語:“要是當時我沒有把他趕出去,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是我害了小羽,對不對?”
身為母親,在這種時候總會自省,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夠好。這種愧疚與悔意幾乎壓垮了她,一瞬間,蘇母的麵孔顯得脆弱而悲哀。
蘇喬見不得她這樣,十分心疼,隻得握緊了母親的手。
到了家,蘇喬深吸一口氣,悶悶地說:“爸、媽,我有點事情想告訴你們。”他的語氣不同尋常,透露出一種壓抑許久的仇恨與委屈。
蘇父蘇母都把目光投向小兒子。
“我……其實死過一次。”蘇喬緩慢地說。他並不習慣這樣剖白自己,尤其是這段經曆很不愉快。“我被關在一個小房間裏過了兩年多……”
蘇喬一點一點把自己經曆過的事情講了出來。
他磕磕絆絆,說的一長串話聽起來離奇又怪誕,也沒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蘇喬確實是死而複生的人,可是蘇家夫婦聽著,不知怎麼就覺得這些事情好像真的發生過似的。
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蘇喬語速很慢,敘述時沒有特別激烈的情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重生以來的日子太幸福,給了他足夠的安全感,現在提起那些事情,他已經沒那麼恐懼後怕了。
他說出了一切,包括蘇羽聯合宋聞星下手導致蘇家破產、夫婦倆絕望之下跳樓自殺,直到最後他自己的死亡。
蘇母聽到一半時就控製不住地掐緊了手心,知道小兒子最後死去時,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嗓音顫抖:“怎、怎麼會……”
她伸手去摸蘇喬的臉,掌心一片溫熱。蘇母鬆了口氣似的,緊緊抱住小兒子的胳膊,仿佛他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蘇國安看著小兒子的眼神,忽然想起有一天他也是在這客廳裏,也是坐在這張沙發上。小兒子光著腳從二樓跑下來,也不說話,就隻是流淚。他當時心頭一慟,卻隻能束手無策地看著。
原來那時候,啾啾就已經受過那麼多的苦了。
蘇國安心頭一片酸澀難言,想到他這個嬌生慣養未經風雨的小兒子,曾經被那樣折磨過,而他這個做父親的卻一點都不知道,還被囚禁小兒子的人蒙蔽,在兩年多的時間裏都沒能找到他。
這種內疚,一瞬間鋪天蓋地淹沒了蘇國安。
那兩年裏,小兒子是不是也曾無數次期盼父母能夠發現他?
剛才聽聞的那些事情,對於蘇國安而言,不是真實發生過的,雖然有觸動,卻遠遠不如蘇喬深刻。因此他聽到蘇羽弄垮蘇氏、逼他和妻子跳樓,心裏都還算平靜。
唯獨對於蘇喬被折磨致死這件事,他懷著巨大的憤怒。
蘇國安想不明白,蘇羽要有多麼狠心,才能在兩年時間裏,欺瞞不堪重負卻仍盼著小兒子消息的養父母。明明是他自己做下的事情,轉身之後卻能對他們說謊?
更讓他心痛的是——
“他問我,有沒有可能是你們以為我已經死了,再加上催債的人步步緊逼,實在撐不住了才會跳樓。”蘇喬說。“他問我,害死你們的究竟是催債的人還是我?”
蘇國安雙手交叉,緊緊握著。他向來不是感情豐沛的人,在聽到這句話時仍舊忍不住揪心。
言語是誅心的利刃。
蘇羽把人關起來折磨了兩年還不夠,竟然還要用這種方式去傷害他的小兒子。蘇國安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對養子產生了無盡的厭惡。
若說一個人有野心,那麼他可以用各種手段去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本來不是什麼大的錯誤。所以在知道蘇羽和宋聞星聯合起來企圖盜竊蘇家的秘方時,蘇國安隻是失望心冷,但他並沒有覺得蘇羽的行為是不可以原諒的,隻是出於對蘇氏利益的考量,才讓他離開公司。
可是蘇羽對小兒子做的事情,足可以稱得上卑劣。
在麵對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精神和□□已經瀕臨崩潰的人時,還企圖用負罪感來壓垮對方,甚至於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促成。
他的心裏,埋藏著巨大的惡意,似乎與生俱來地對一切都感到不滿足。
蘇母牢牢地抱著小兒子,哀慟又茫然。她對養子有再深的感情,也抵不過三條性命,她想象著小兒子遭受的痛苦,眼眶通紅。
“蘇羽受傷了,我有點擔心他利用這件事博取同情,把之前的事情揭過去。”蘇喬攬著母親的肩膀,聲音有些顫抖。“我本來不打算說的,可是……”
蘇國安飛快地眨眼,牙根緊緊咬著,才不至於失態。他一手按在小兒子肩膀上,承諾道:“不會!一定不會,我來想辦法,去解除收養關係。”
上次蘇羽離開家時,蘇國安再生氣都沒有過這個念頭,然而現在他忽然無法忍受戶口本上還有“蘇羽”這兩個字。
視若親子地將他養大,他回報給他們家破人亡,一家三口都在愧疚與無望中死去,就是畜生都做不出來這種事情。
蘇母也並未提出反對意見,她深深地、深深地歎息。
從此,她隻有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