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遵謙憤而起身,“如今韃虜南侵,亡我社稷殺我子民,還要逼迫我等剃發易服,這不僅是改朝換代,這還是要亡國滅種。我輩身為讀書人,難道就要懦弱的跪服?”
“不,我輩既是讀書人,更是熱血青年,我的膝蓋沒有這麼軟,我的頭皮也不癢!我來就是告訴你,這一次,誰也別想攔我。”
“還有,我剛從雲門山拜見於公回來,告訴你一個消息,台州的魯王已經被擁立監國,發出了伐清檄文,於公被拜為浙江按察使行巡撫事。”
“紹興府,即將恢複舊治。”
鄭之尹聞言臉色微變。
“魯王監國?”
“沒錯,這大明皇家,終究也還是有勇烈之人的。江浙那些降賊的軟骨頭們,都將被我們一一擒拿清算!”
“僅憑一腔熱血,你以為就能成事?許都當初本來有大好前程,可是遇到點小事,結果就憑一時之氣胡亂行事,結果卻是害了多少人?難道那件事情你還沒有受到教訓?”
鄭之尹怒拍桌案,“你也年紀不小了,怎麼做事還這麼頭腦簡單?”
鄭遵謙對父親冷冷答道,“哦,父親嚐教誨兒子做事三思而後行,但兒子想問,這三思是思什麼?難道就隻思個人利益得失,不考慮忠孝信義嗎?”
“混賬東西,你還要教老子怎麼做事?”
“父親,你老了,也更膽小怕事了,甚至連忠義都不顧了。做兒子的,又如何尊你敬你。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這反我也造定了。”
“現在請父親拿出家裏庫房鑰匙還有錢莊存銀信物憑據。”
“你要做什麼?”
“我要造反,而造反得花錢,所以我打算把家裏的錢財銀子拿出來供軍。”
“許兄雖然死了,但他的義社還在,我們的信念還在!”
“今日,我就要打起一麵旗子,義興!”
鄭遵謙對父親已經毫無敬意,甚至瞧著有幾分可憐,可憐父親也曾為一代名士,如今卻是這般貪生怕死的懦弱,這樣活著還不如死著。
義興,義社當興,義氣當興。
鄭之尹氣的手發抖,他直接就給兒子跪下了。
“你不要胡來,不要牽連宗族家庭,你還太年輕,許多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這麼簡單,凡事三思而後行。”
“夠了,我早受夠了你的這套說教,三思三思,你思來思去又思到了什麼?”
鄭遵謙直接拔出了腰間的刀,一刀剁掉了父親最愛的紫檀書桌的一個角。
“今日,沒有父子,沒有家族,隻有國家、民族、忠義,請你把鑰匙和信物交出來,否則別怪我無情!”
“你個逆子!”
鄭之尹渾身顫抖著。
鄭遵謙卻隻是黑著臉,“天下若都是你這等人,這天下也就沒救了。幸好天下也還有魯監國殿下,還有於公,還有我等這樣的熱血之人。”
“來人!”
“你不用叫了,你以為還會如上次一樣,會有人來幫你把我捆綁起來關著嗎?不會了,你的行事早讓人厭惡。何況我今天也是有備而來,外麵有我許多義社兄弟。”
鄭之尹平靜下來。
“混賬,你就是想做事,可你以為你們這樣亂來就能成事?欲圖大事,更需小心,如今清軍三路大軍駐紮江南,你們現在就舉旗造反,隻會是以卵擊石而已,你們難道就不能忍一忍,靜一靜?”
“忍?這天下都要亡了,還忍什麼?”
“等不了了,再忍再等,僅剩下的那點熱血都要涼透了。”
“拿來吧。”
鄭之尹咬著牙,呼吸急促。
兒子的劍已經舉起。
鄭之尹無奈的道,“隨你吧!”
拿到了鑰匙和錢莊存款兌換的信物後,鄭遵謙衝著父親謝過,“父親就請在這書閣安心讀書吧,隻要你不踏出家門,兒便能保鄭家無憂。”
鄭之尹本想把他跟錢謙益所暗中謀劃的事情告訴兒子,可最後一想,就兒子的這副臭脾氣和火爆性子,告訴他也無濟於事,倒不如隨他去吧。
兒子邁步離去。
鄭之尹頹然的坐在椅中。
魯王即位監國,傳檄天下,使者四出,這是要掀起一波大潮,隻是如今清軍精銳主力還在江南,他們這麼急不可耐的起兵,隻怕不過是以卵擊石,葬送中興大明的富貴實力,甚至是民心。
但他又無法阻攔。
魯王,一個大明宗室遠親,憑什麼監國?
名不正言不順。
哎。
至於家中錢財被兒子搶去,鄭之尹倒沒太過在意,本來這些錢是要準備送去給錢謙益的,現在被兒子搶了去,也無所謂了。
這風雨飄搖的大明朝啊,未來又將走向何方?
他抓過腦後那條細小的發辮,苦笑了幾聲,誰又能理解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