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拉萊耶現在沒有進一步反應,是因為這不是她第一次聽到這種怪聲了。
幾天前開始,拉萊耶的耳邊就會出現古怪的幻聽,仿佛有人貼著她的耳朵說話。隨著她穿越南美洲,說話的人也在不斷更換,從少女到老嫗,從少年到老叟,內容大部分時候沒什麼稀奇的,抱怨天氣,談論政府……但是偶爾會蹦出一些讓人細思恐極的話來。
這次的幻聽聽起來像是一個普通的紐約少年從電視上看到了鋼鐵俠出現的新聞,或者幹脆就是目睹金紅焰影劃破天際,於是普普通通地發出一聲抱怨。
我瘋了嗎?我沒瘋。
那麼這個幻聽是什麼?
聽了這麼多天幻聽之後,拉萊耶在確認自己精神正常的同時,心中已經有了個猜測。
現在是時候驗證這個猜測了。
看看透明麵板上的那條任務,拉萊耶知道自己不去驗證也不行了,否則等待她的結局絕對不會多美好,她揉揉眉心,不等反應,少年陡然染上了幾分憤怒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吐出了一個“f”開頭的髒字,緊接著一句:“他又砸大樓了!”
拉萊耶深吸一口氣,跟著他念:“他又砸大樓了。”
從她進入紐約,說話的人就換成了這個少年,一路上,拉萊耶隔三差五就能聽到他絮絮叨叨的抱怨,先是說“nypd在地獄廚房忙碌多久了什麼時候能抽出手處理一下蘇荷區的那幾具屍體”,一會又嘀咕“我討厭夏天為什麼哈德遜河上總有那麼多人”,過段時間又開始念叨“那個維修工到底想宿醉多久他想被辭退嗎”。
“再不維修第五大道的下水管道我就要得水栓了!”他最後如是說。
這些碎碎念分散開平平無奇,但是湊在一起就無端透出了幾分詭異,就比如現在,他沉默了片刻,加倍憤怒地大聲道:“你爸爸都沒這麼打過我!”
……聽著感覺不太好。拉萊耶暗自琢磨。
不過她沒有改變計劃的意思,依舊按部就班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你爸爸都沒這麼打過我。”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
拉萊耶並不意外於他的反應。
在經曆了如此之多的樣本之後,拉萊耶也有了一些發現——無論這些聲音區別有多大,他們的共同點是他們都對發生在這座城市裏的一切了如指掌,仿佛他們的眼睛和耳朵無處不在,就算是對著新聞抱怨也太過迅速了些,更別提大部分時候他們的消息甚至比新聞還要靈通。
如果這些聲音不是屬於政府的情報部門職員或者某個監視著地球的外星種族——真是這樣,那這些聲音的情緒也太過豐富了點——那麼還有一個聽起來像是異想天開的結論。
幾秒後,少年帶著點微不可查的緊張,惡聲惡氣地問:“你是誰?”
在這之前,拉萊耶隻能單方麵地接收聲音,而想要和聲音的主人進行溝通,首先要吸引對方的注意力,這很難,不過如果將對方能夠知道城市裏發生的一切當做前提,重複對方說過的話就足以引起他的注意了。
眼下來看,少年的反應比拉萊耶想象得要快得多。
拉萊耶想著,鬆了口氣之餘,不知不覺有些走神。
——從紐約建立起,數百年間,她是不是第一個能夠和他對話的人?
她右手按在胸前,行了個禮:“我是拉萊耶。”
這一刻,拉萊耶終於可以確定,她所聽見的聲音並不是什麼幻聽,而是來自這座城市本身。
換句話說,她可以聽見城市意誌的聲音……隻不過紐約聽起來不太靠譜。
原來你是這樣的紐約。
拉萊耶內心忍不住對紐約指指點點。
麵對意外的人們反應幾乎是一致的,城市似乎也不例外。
“你能聽見我?”這句話出口,紐約似乎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於外露,立刻刪減了聲音裏驚喜的成分,用冷淡取而代之,“有趣,你能聽見我。”
拉萊耶:“……”
她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又是幾秒寂靜,無休無止的蟬鳴在街道上空徘徊,空氣焦灼得讓人口幹舌燥,過了會,紐約調整了一下語氣,冷冰冰地問道:“你知道你在和誰對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