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的購物中心人聲鼎沸,到九層美食街的直梯外更是毫無秩序可言地囤積了摩肩接踵餓狼撲食的人群。
在連續三次將踏進電梯的機會先後讓給了一位白發蒼蒼坐輪椅的老奶奶,一位胸前抱一個兒子身後背一個女兒的英雄父親,兩個脖子上端正係著紅領巾的熊孩子之後,又不幸被一對卿卿我我旁若無人的情侶莫名插隊的任清風和徐來無奈之下索性放棄了永無休止的等待,繞到離那個依舊令男生心有餘悸的咖啡廳最遠的扶梯,隨著人流一層一層慢慢向上挪動。
雖然扶梯上同樣人滿為患,但人們紛紛格外自覺地隻站在台階的右側,預留出了左側空間作為應急通道。
徐來站在任清風上麵一級台階上,帶這好奇與關切柔聲開口:“那這幾天比賽怎麼樣?”
“還行。”在不那麼幼稚欠揍的時候,男生的聲音永遠波瀾不驚。
任清風的“還行”代表著“發揮正常”,而出自向來嚴於律己謙遜低調的男生之口的“發揮正常”,通常可以直接理解為“非常穩妥”,於是徐來默默放下心來——無論最終能不能進入60人的國家集訓隊,至少這意味著任清風的珠海之行沒有遺憾。
或許有些離經叛道,可徐來覺得“不留遺憾”要比“大獲成功”更加圓滿。
正準備愉快地開口表達祝賀,男生忽然將頭輕靠在了女生的右肩上——平日中的身高差在兩人一前一後站上扶梯時消失於無形,高度正好。
“但是徐來,”大約是臉半埋在厚實的圍巾中,男生極輕的聲音隻顯得無比沉悶,“真的好累。”
女生的心幽幽一顫——每一次,這樣不是幼稚鬼,不是神經病,也不是任狐狸的沉靜而柔軟的任清風,都讓她異常心疼。
這個在老師眼中是“令人省心的完美榜樣”,在同學眼中是“無法企及的恐怖大神”,在好友眼中是“A爆了的純爺們”,在和老祁的邪教CP粉眼中是“百分百的帝王攻”的任清風,顯然並不是一台能夠永遠精密運轉的學習機器,也並非像他通常沉穩篤定的強大氣場那般無堅不摧,不過隻是個背負了太多期許的少年而已。
那一瞬間,似乎徐來肩膀上承載的,遠不止一個腦袋的重量,而是一份沉甸甸卻說不清道不明的責任——或許,在所謂的愛情裏,號稱自己一無所求的任清風,其實需要一個可以偶爾停下腳步,偶爾卸下重擔,偶爾得以放空的寧謐而安穩的港灣。
徐來微微偏過頭,隻看到任清風的頭頂,隨意四散開來的半長黑發如同此刻的男生一般柔軟。男生平穩而溫熱的呼吸隱隱透過圍巾的間隙輕刮過女生頸部的一小片皮膚,微微有些癢。
女生這才忽然有了“這個人是男朋友”的真實感——如假包換,並且貌似退貨無門。
“任清風。”徐來伸出左手,像之前無數次被男生上演摸頭殺一樣,輕覆在男生頭頂心,格外溫柔地揉了揉。
“嗯?”輕柔的鼻音中帶著貓科動物被順毛時的慵懶與滿足。
既然確鑿無疑是男朋友的話——
女生側頭的角度擴大,在剛剛左手短暫停留的位置,靜靜落下一個更加溫柔的吻。
“加油。”徐來的聲音很輕,很堅定。
男生似乎微微一顫。半晌。
“嗯。”任清風的聲音同樣很輕,很堅定。
當兩人終於踏上八樓,看到台球廳熟悉的招牌時,男生的幼稚鬼人格也充電完畢,重振旗鼓,一秒上線。
“徐來,要不要玫瑰花?”任三歲強行拉著女生改變了繼續上樓的路線,轉而走向正對著扶梯口的一家似乎是新開的花店,難得碎碎念的語氣裏充滿不服,“上次我被那個賣花的人說得狗血噴頭,什麼隻買一支太摳門,什麼這種買法女朋友肯定不會原諒我,什麼……”
“任三歲,”雖然的確非常感動,但希望舟車勞頓風塵仆仆的男生能夠早點回家休息的徐來好心打斷道,“你現在饑腸轆轆,我們是去九層吃飯的,下次再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