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放一身常服,朗目疏眉,沒了敦肅的官服加身,倒如尋常書生。
沈清河將人扶起,麵上疲憊難掩,啟唇便問:“事情調查的如何?”
顧放:“拱衛司的人今日一早便給了我消息,大致已經確鑿無誤。”
顧放食指指尖伸入茶碗蘸水,在烏木桌麵上寫下“戶部”二字。
沈清河麵上無甚波瀾,盯著兩個字愣了片刻,道:“與我想的一樣。”
顧放神情帶愧,忽然又是深深躬身:“先生所經皆是受學生所累,早前我雖料到有人暗中跟蹤我,但沒想到他們會放肆到如此地步,竟能使出放火燒屋以示恐嚇的勾當。”
沈清河眼中平靜無慍色,但相比先前的雲淡風輕,莫名多了些淩厲。
“主意是我給你出的。”沈清河道,“皇子賑災,動了太多人的利處了。皇城腳下,他們不能妄害當朝狀元,也不敢動國公家眷,便使出放火這一招,想探我的虛實,亦給你作為警告。”
京兆府斷案斷淺不斷深,拱衛司斷案斷深不斷淺。但拱衛司是皇帝親軍,國公再是位極人臣,不可與之私下相交。顧放乃天子門生,雖可與之聯係,但不可將案子擺在明麵公之於眾,否則亦是不合體統。
多麼絕妙的計謀,就是要把你惡心一通還要你一個字說不出。
顧放雖未得一句指責,內心畢竟難安,落座以後,見沈清河無恙,便又關切道:“三小姐眼下如何?我聽聞她當日衝入火中,險些傷了性命。”
沈清河眸中顯現少許的柔意:“臥床了幾日,如今已經好多了,若非是在她自己家中,我如今是不敢再放她獨自在家出門。”
顧放呷了口茶:“雖不知先生當初為何與國公府突然連親,但如今看,您與三小姐情深篤定,想來是天賜的姻緣。”
沈清河垂眸未語,盯著茶麵上的浮沫,眼中哀絲漸出。
下午出了茶坊,他未回國公府,而是買了些紙錢,去了城南山嶺,母親的墓前。
山嶺寂靜無物,止他一人,唯風聲相伴。
沈清河跪在墓前,將紙錢一把把投入火中,神情自若,宛如母親就在身邊,輕輕開口說:“幼時隨您踏遍山川河流,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年少入世,嚐事態冷暖,觀人心易變,見山非山,見水非水。本以為,凡人一生風景皆已經曆,往後餘生,無非揮筆落墨,與卷牘相伴。可……”
煙氣熏人,沈清河紅了眼角,頓了下繼續道:“未曾想過,萬水千山的盡頭,竟是兒子這顆動了情的凡塵俗子之心。”
“三娘太過澄澈,本該匹配更能護她周全之人,可惜被當日東風所誤,與兒子結下這短暫夫妻之緣。兒子回憶往日,悔不當初,所幸當下為時不晚,與其誤她終身,不如放她歸去,再覓良人。”
……
施喬兒一頓午覺直睡到傍晚,醒來便問四喜:“沈澗哪裏去了?”
四喜從丫鬟手中接過濕帕子給她擦臉,無奈道:“沈先生上午便有事出去了,走之前不是跟您說過了嗎,說太陽下山之前必定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