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在膳廳久久沒聽到鞭炮響的眾人有些好奇,出來正要看小夫妻在忙些什麼, 結果看到門外身披甲胄的一群人,皆有些不知所措。
施虎先穩下心神, 由雲姨娘扶著過去道:“不知幾位是?”
梁行跪地, 將懷中殘甲高舉:“副將梁行!送驃騎將軍秦盛!歸鄉入土!”
施虎打了一輩子仗, 不會不知道對方這一跪意味著什麼,他那隻渾濁的獨眼閃爍過彷徨的光, 往下一落,視線落在那具被雙手高舉的殘甲上。
這身甲胄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甲胄了, 因為它破碎得太過厲害, 每一寸都有開裂的地方, 每一毫都經了鮮血的浸泡,哪怕遭漠南的長風吹過, 由快馬一路帶到中原,縈繞在上麵的血腥氣,依舊濃烈無法揮散。
它已經麵目全非了,但施虎能想起來, 當年將這副斥重金打造的鐵胄拿給雁行的時候, 那個總是沉默寡言的孩子,眼中閃爍了何等雀躍的光。
他是如何將它親手披在孩子身上,告訴孩子應該怎麼穿怎麼綁, 如何送孩子到城門下, 看著孩子上馬, 領軍出發。
施虎身心俱顫,一雙手哆嗦到不成樣子,伸手想碰那副殘甲,卻又不敢,終究蜷縮著指尖收回,用盡平生所有鎮定道:“雁行……人呢?”
他在問屍首在哪。
梁行的頭又是一低,顫栗著哽咽道:“蠻人在山頂滾下巨石,一塊足有千斤重,等我們趕到的時候,便……隻有這幅盔甲了。”
“哦。”施虎慢慢攥緊了手道,“你是說,我家雁行他,屍骨無存?”
然未等對方確認,施虎已經後腦一仰,直直往後栽去。
驚呼聲中,施喬兒哭聲徹天,那麼怕髒怕血的一個人,竟去伸手捧住那身被鮮血浸過的殘甲,極力搖頭說:“不可能的!我雁行哥哥他是大涼戰神!他不會死的!你們拿了假冒的盔甲來騙我們是嗎!我們不會上當的!朝廷……朝廷都還沒發話呢!憑什麼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們快點滾!這裏沒有你們說話的份!”
梁行便如此跪在地上,靜默良久,終是動作利索地從身上掏出隨行令牌,以及一枚沾血的護身符,一言不發,雙手奉上。
場麵亂作一團,施虎昏厥,眾人都在忙著抬架喊府醫。施喬兒抱著那副殘甲,哭到人快斷氣。連總是臨危不懼的三女婿,在此時也是緊摟自己娘子,告訴她不要慌不要慌。可他明明自己的眼睛都通紅,自己的身體也在打顫。
哭聲,好多哭聲,所有人都在哭。
哭老國公的義子雁行,哭大將軍秦盛,哭國公府的前程,哭大涼的未來。
在這一片混亂裏,隻有一道身影,連絲多餘的情緒的都沒有,步伐安靜,悄悄走到那名副將跟前,伸出手,先去看了對方的令牌,確定了身份,又用指尖去撥了下一旁的護身符。
符袋本就是暗紅色,現在顯得更加紅,已經接近黑色,乍看隻見黑紅一塊,毫無新意。但若仔細打量,便能在黑紅一片中找出一個用黑線縫出的“秦”字,字歪歪扭扭,是護身符的主人自己縫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