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徹底被攻下。
蠻人,滅了。
彌漫在漢人幾代人頭上的那塊巨大陰影,被一把掀去,永不複還。
中秋前夕,施虎閑不住,跑到大門口指導下人掛燈籠,也不知這老頭什麼毛病,年輕時粗枝大葉慣了,到老了偏在細枝末節上較真,那個燈籠不正正好好對齊,差一點他就心裏別扭。
“往南點!再往南點!哎呀南過了,再往西一點!”施虎仰個脖子看燈籠位置,眉毛都快皺到一塊去了,後來幹脆一擼袖子,“都下來!我自己上!”
一旁小廝哭喪個臉:“主子您消停點吧成不?小的給您搬把椅子沏壺茶來,您坐著慢慢指點如何?但可不興親自上的啊。”
施虎才不聽勸,威逼著掛燈籠的家丁下梯子,自己一噴唾沫搓了搓手,一瘸一拐過去抓著梯子就要往上蹬,誰敢攔就瞪誰,弄得連個敢大喘氣的都沒有,紛紛梗個脖子提心吊膽看著老頭往上擱腳。
但一邊鞋底剛沾上,鉚足勁想往上爬呢,他就被人從後麵一把給薅回了地麵,愣是連個反應的機會都沒給。
施虎怔了下子,氣得嗷嗷轉頭:“說了別管別管!誰那麼大膽子敢碰老子!”
來者身材高大,一襲布衣,頭頂笠帽,看著像個匆匆趕路的普通旅人,垂首時看不太清臉。
但當施虎對上那雙燦若星辰的堅毅黑眸,立即如遭雷擊,全身都動彈不了了。
秦盛麵上的棱角比去年更加分明,雙眉黑濃,鼻梁高挺,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一身威懾,使得他哪怕隻是看人一眼,便令對方頭皮發麻,遍體生寒。
也隻有麵對施虎,麵對這位一手養他教他的老將領,眸中能流露出不加修飾的脆弱與依賴。
“父親……”他輕輕喚了一聲,眼眶通紅。
施虎握緊拳頭便照著他的肩膀來了下,怒喝道:“你還知道叫我一聲父親!還知道回來!那麼大一件事,你不同我商量,自己偷偷就敢幹,把整個朝廷當傻子耍!你眼裏哪裏有過我這個父親!我安敢認你!”
老頭邊罵邊哭,到後來已經一個字說不出,口中隻剩嗚咽,一把攬住秦盛的肩,再多的責怪,再多的擔憂後怕,全變成一聲小聲緩慢的:“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秦盛到底沒能憋住,扶著施虎淚目哽咽道:“兒子這回回來,以後就不走了,留下給您養老。”
“我用你給我養老!”老頭子火氣又起,嗚咽著大罵,“等著挨罰去吧!陛下那邊我是管不了反正,你這小子欺上瞞下,差點把整個大涼給賣了,回頭你自求多福去吧,我不管你!我光保住我家老二就是了!”
說到老二,施虎不禁止了淚,探頭往秦盛身後一張望,果然看到女扮男裝正靠在馬下一臉看好戲的施老二。
兩人視線一對上,施玉瑤剛感到不對勁,施虎那邊鞋就已經脫了,一瘸一拐追著吼道:“你別跑!你給我停下!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趁著你爹發瘋漠南都敢闖!你怎麼不上天你!你就非得把我氣死才舒坦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