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乃熊是南潯四象張家曾經的掌家人,蔥玉先生的伯父,民國時期著名的收藏家,繼承南潯四象之一張鈞衡所建“適園”的大部分藏品,病逝於1942年。
他去世之後,張家四分五裂。一部分張家人譬如張靜江的後人和張乃熊的後人,隨船去台北,還有一部分人如蔥玉先生,留在故鄉。
張家的藏品也因此流散四方,一部分轉讓給當時的重慶國圖,後來被轉運到台北國圖;還有一部分留在金陵圖書館;剩下那部分,大多數被收於張家到台北後自建的台北適園;蔥玉先生手中也有一些,五十年代轉贈給國內多家博物館。
張文魁是張乃熊的長房孫子,盧燦知道此人,但沒打過交道。
虎博在台北有分館,一直在關注從國內遷往台北的多位收藏家族後裔的出藏情況,張文魁也是目標之一。沒理由張文魁出藏,自己不知道,反而讓京城的徐梆達先得到消息。
“我今年七月去台北故宮參加學術交流,見到張文魁,偶然得知曾鞏手書在他那裏。前些天,我收到張文魁的信。他在信中問我,那份手書能賣多少錢……估計有心出售吧。”
徐老一句話解開盧燦謎團——台北張氏也算是詩文傳家,不好意思大張旗鼓賣祖傳藏品,寫信詢問遠在京師的徐梆達,確有可能。
如此一說,得讓楚源走一趟張文魁家,還得盡快。
就在盧燦琢磨之際,又聽徐老爺子叮囑道,“南豐先生的墨寶,世所罕見,很好的展品,放在故宮也能鎮館。要不是我們沒錢,不好處理……我真想買下來……你小子買到之後,可要好好保存,以後和故宮聯展,可不要藏著掖著。”
這句話其實在解釋他為什麼要告知盧燦這條消息。
不是因為沒錢,偌大的京師故宮,真要下決心去買,肯定能申請到特別款項,隻是一旦以故宮的名義去買,消息肯定瞞不住,以海峽兩邊此時的狀態,幾乎可以肯定不會被台北文物保護部門放行。
隻有盧燦的人出麵,低調處理,才有可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覺。而且,即便被發現,以盧家在台北的影響力,也能將事情壓下來。
所以,徐老幾人索性拿這條消息換虎博的人情。
盧燦朝幾位老爺子拱拱手,“多謝多謝!我這就給楚源打電話,讓他私下約張文魁吃飯……”
一個“私下”就表明他完全聽懂。徐老哈哈一笑,抬手點了點盧燦,“他爺爺怎麼也稱得上忠厚長者,怎麼就培養出這麼個鬼精鬼精的孫子?”
朱家晉老爺子接過話題,笑著調侃徐老,“人家基因好,你羨慕也隻能幹瞪眼。”
說得盧燦臉皮發燙,連連拱手,“您幾位請坐,我打個電話。”
…………
楚源接到電話之後,匆匆出門。
並沒有按照盧燦“私下約見”的意見行事,而是選擇趕往雙溪路張家。
不是不尊重盧燦的意願,實在是……張家情況特殊。
後世,台北的社會結構中很流行一個有意思的詞,叫“文閥”。
這一詞彙最早出於魯迅先生筆下,大意是把持文壇、文化界的人,繼而發展成以文恃道,掌控社會話語權,成為社會精英特權階層。
這一階層最大的特點就是主體成員多數來自於國內遷台的學者或文化研究者家族。
台北大安區就是“學閥”集中地,核心地帶在雙溪路,張文魁張家就在這裏。
台北張家就屬於“學閥”階層。
他父親張盛遷台後,先是擔任東吳補習學校(東吳大學前身)講師,梅校長主導籌建台北清華時,又延請張盛成為台清的首批教授。七十年代,學二代張文魁從美國留學歸來,直接被台清聘請為教授。
這就是學閥的力量。
不過,自從1983年張盛去世,張家影響力明顯減弱,後又發生張家投資的報紙《民生報》,因披露“江南案”被查封的事件,張家日子過得越發緊張。
楚源和張文魁相識多年,雖然算不上至交,但多少了解一些張家之事,知道張文魁一直有移民的想法,甚至還知道張文魁的媳婦兩年前以陪女兒讀書的名義,移民北美。
當聽到盧燦從京城傳回來張文魁詢問適園最貴重藏品價值的消息後,楚源立即意識到,張文魁是在為自己的移民做最後的準備。
掛號信從台北寄到京城,怎麼也得半個月,誰能保證在這期間張文魁沒處理掉那件曾鞏的手書?
要知道,盯著張家適園藏品的人,可不止虎博一家,台北故宮、國史館,還有幾家拍賣公司,也一直虎視眈眈。正因為緊急,楚源索性直接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