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賢吃了口茶,與吳瑞玉道:“咱們家拿的是利錢,從去歲到如今,這利滾利的算下來,隻怕兩千兩銀是跑不掉的,公婆做的隱蔽,這麼大筆債務,大伯和四郎對這件事卻並不知情,以如今大房這點子田產出息,便是不吃不喝十年也難以還上。”
吳瑞玉搖搖頭實在不知說甚麼好,但如今全家舉債卻又的的確確是因為她的緣故,不由苦笑道:“這筆錢指望公婆還我看是難,不瞞弟妹,我雖有嫁妝,但也不想就這樣輕易替公婆填了窟窿。”
周素賢笑盈盈地與她相和道:“我和大嫂的想法一樣,依我這些年對公婆的了解,凡事有一便有二,這道口子輕易一開,便是再難刹住,是以也發愁。”頓了頓,續道:“我如今所顧慮的並不是錢的問題,拿錢替她們還債是不難,難的是要如何杜絕他們再三舉債,咱們家可還有七郎和三娘子未婚嫁,這舉債若是沒了顧忌,你我總不能一直往裏頭填這無底洞吧!”
的確是這個理,吳瑞玉也頗知好歹,起身與周素賢福了一禮,感歎道:“賢娘,多謝你如實相告,原以為嫁的是這樣簡單的人家,再如何鬧事卻也有限,看來卻是我想的太過天真,如今因著我的事倒是連累你要破財……”
周素賢連忙笑著阻止她說下去,扶著她安坐在椅上,開誠布公地道:“說這些客套話做甚麼?你我一見如故,為人媳婦難做,若不意外往後這十幾年都得在一個家裏過活,又何苦為難彼此!不怕大嫂笑話,我在公婆麵前向來是不討喜,如今大嫂嫁進來,往後也多了個說話商量的人,說來倒是我蹭大嫂的光了!”
吳瑞玉著實喜她這通透的性子,當下也不藏拙,與二人出主意道:“我看接下來咱們權當不知情,見步行步,且看她們那邊如何打算,你我到時再來商量,你瞧可好?”
周素賢很是認同,掩嘴笑道:“依著我的推斷,這件事最後必然會鬧得全家皆知,若是大嫂舍得大伯吃些苦,就聽我的建議,且看他們兄弟知情後怎樣做?如此一來,你我夫君是否是個有擔當之人,自可覷見一二,不知大嫂可認同?”
吳瑞玉頓時擊掌笑起來,讚她鬼主意多,道:“虧你想得出來,就聽你的,咱們來試一試。”
李大姑不過在鄭氏房中略座一會,便去二房看望女兒。鄭氏好聲好氣送走李大姑,便開始發愁,起身去尋李伯忠,把李大姑上門催債之事道來。
天氣熱,李伯忠聞言心煩氣燥,沒好氣地對鄭氏道:“你先頭不是說,待大郎媳婦進門,到時便要她來還這筆錢,如今來問我做甚麼?我難道能變出錢來與你還債不成?”
鄭氏吃他這一頓排頭,卻曉得惡人隻能自己去做了。忍著惡氣回房思忖,暗道新媳婦才剛進門,還不知其脾性,若是貿然行事隻怕適得其反,一個不好自己到時又成了罪人,因此心中打定主意,慢慢候其良機,反正如今有所倚仗,是謂債多不愁。
吳瑞玉嫁進門來,的確知書識禮,每日和周素賢一道去給李伯忠和鄭氏晨昏定省,其實鄉下人家實在沒這麼多規距,但吳瑞玉依足了禮行事,從不肯落人口舌。
這日吃過早飯,周素賢請示鄭氏過後,帶著小環去縣裏和丁掌櫃核賬。吳瑞玉在房中與李廉做衣衫,忽然劉媽來請,說是鄭氏尋她說話。
立夏笑盈盈地拿了幾十個錢與劉媽,問道:“可知太太是為著甚麼事尋大奶奶?”裝著納悶道:“這時候太太不是在看人收夏糧麼?”
劉媽每回來吳瑞玉這裏回話,都會收到幾十個錢,心中不無愧疚,有心交好又怕人看輕,聞言不由指點道:“太太剛才在屋裏算賬,說是地裏的收成不好,又說日常開銷大哩。”
吳瑞玉聽到後不由一笑,就鄭氏這點伎倆實在不夠看,當下便猜到鄭氏尋她是為何事,便道:“辛苦你跑這一趟,勞你去回太太,就說我稍後就到。”
劉媽‘哎’了聲,便退下去回話。
立夏見她走遠,立時皺眉道:“正擔心這把刀不知何時落下,這便來了!”
白露卻沉穩些,與吳瑞玉道:“大奶奶還是新媳婦,進門還未滿一月,便是太太再心急,也不會這時發作,奴婢猜必不是為這件事。”
吳瑞玉意味不明的笑道:“是與不是去了便知。”略作思忖後,吩咐立夏去稱五十兩銀子來,又讓白露去把人喚來。
未過多久,白露領著個四五十歲的婆子進屋。那婆子收拾得極為爽利,一身藍布衣衫梳著圓髻,隻臉上不苟言笑,一看便知是個極為古板厲害的老嬤嬤。
那婆子進門與吳瑞玉磕頭,口中道:“大奶奶放心,奴婢一定不負大奶奶所托,好生服侍大太太。”
吳瑞玉笑著喚她起身,道:“有勞李嬤嬤了,您是外祖母身邊的老人,婆母那邊就有勞您了。”
鄭氏未等多久,吳瑞玉便姍姍來了。婆媳二人寒喧幾句,鄭氏便指了指下首的椅子讓她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