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河灘,隻看見蔣葵生一個人,他正在用鐵鍬平整沙地。雖說那是以前放蔥的老地盤,但修修補補的地方也很多。還有,晚上看守的塑料棚也搭好了,它比以前的那個顯得寬大、中用。
“小文,你怎麼這麼早也過來了?”他邊幹活邊問。
他此時穿著短上衣,手臂露出一塊一塊鼓起的肌肉。
“你都幹了這多活了,還早麼?”
“這麼一點兒活,現在不幹,到收貨時就忙不過來了。”他拉著我的手,席地而坐。
這些活原本用不著他幹呀,雇幾個工就行了。但他能親力親為,就頗讓我感動。
“你歇會兒,回家吃早餐去。”他出來得這麼早,又幹了這麼多的活,我擔心他餓了。
“早餐?吃過了。”他用手指了指塑料棚。
我進去一看,看見棚裏的木板上擺著一壺水和半個饅頭。
“就是它?”我瞪大眼睛問。這明顯是他把昨晚剩下的饅頭帶過來了。
“我以往的早餐也是這麼將就的。”他不以為然,他的語氣裏反顯得我這個南方人有點大驚小怪了。
我拿起半個饅頭,啃了一下,硬梆梆的,牙子象碰在石頭上,但略有碎粉遺留在我的嘴邊。我想象得到,他吃饅一定是帶水咽下去的。我眼睛有點潮濕,覺得他為了我而虧欠了自己。
我吃硬饅頭的怪樣,蔣葵生全當沒看見似的,他指著修整好的河灘說:“這樣弄好以後,下再大的雨也不用怕了,保證最下層洋蔥受潮得更少。上次受潮多,以致有洋蔥抽苔發芽,這次再也不能吃同樣的虧了。”
你沒想到的事,別人替你想到了,你沒做的事,別人又替你做了,那最容易動感情了,此時我就是,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想說些感激的話,剛張口,就覺得謝謝那幾個字都顯太蒼白了。
他意識到什麼,便拍拍我的肩膀說:“小文,不用多想,你能過來收貨,我就萬事皆足,我所做的都是我份內之事。”然後他向站在一旁很久的妹妹問,“葵豔,你怎麼也過來啦?”
蔣葵豔眨眨眼睛,笑道:“想看一下哥哥,行麼?”
蔣葵生過去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才回來一天,就知道用甜話哄老哥了呀,說吧,你肯定有什麼事。”
我覺得這對兄妹真是太可愛了,這玩皮的情景在日常生活中已很少見,隻有在很親密很親密的兄妹間才有了。但又奇怪的是,我來到蔣葵生的身邊,對上衣的事就不掛心,擔心更是談不上了,我發現我們之間有足夠的勝任。現在蔣葵豔就要說起這件事,正好看他是如何回答。
“哥,昨晚我房間有你的一件衣服,它哪去了?”
“我自己拿回房間去了。哪是怎麼一回事呀?”
“昨晚我沒睡著,就到院外坐坐,看見小文也跟我一樣,也來到院子裏,夜間有點涼,就給他加了件衣裳。”
蔣葵生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我,突然笑起來:“我還有點納悶著呢,原來你們兩個都沒睡好呀。”
我把簡單的事看得複雜了,最近這段時間來,我是有些神經兮兮的。
“小文,是不是大哥昨晚吵著你睡不著啊,我知道我有打鼾的毛病。”
“不,考慮到又要收貨了,想睡也睡不著。”我撒著謊。
看得出來,他也明白我在撒謊,但沒指破,反卻誇讚起來:“小文,你又長大了一天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蔣葵豔輕抿著嘴笑,蔣葵生開懷大笑。
一件上衣,卻令我庸人自擾,沒想到它就這麼風淡雲輕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