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至此,路人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連忙向酒客道了聲謝。這長安城裏頭果真處處藏龍臥虎,便是個尋常酒館老板娘都得罪不得。
酒客“嗯”了一聲,看他明白了便也未再多話,轉身拂袖而去。
那路人一身錦衣華袍的穿著打扮,口音卻不似當地人,官話也說的不大好,再加上一臉風塵仆仆的模樣,似是從外地來京的商客。腰間還係著女子贈送的香囊,可見是個手頭有些錢財又風流的。
是以自是要提點他的,莫要胡亂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不過雖是歇了把老板娘也變成紅顏知己的想法,路人還是進了酒館點了幾個小菜並酒來嚐了嚐。
那美麗端莊舉止得體的老板娘待人接物果真不錯,叫人如沐春風的,既不過分諂媚也不冷落於他。
路人幾杯薄酒入腹,覺得果真是酒雖香,卻無幾分醉意。想了想,也起了興致,臨離開前,路人便特意要了幾壇子酒準備帶回商隊給同商隊的朋友一同嚐嚐。
“一壇西域的綠玉葡萄酒、一壇三月花開的荊桃花酒、一壇八月中秋的金桂酒。”正撥著算珠讓夥計拿酒的老板娘卻在此時突地停了下來,抬眼看向路人,問道,“這位公子可是藥商?”
公……公子?路人臉驀地一紅,隻是口中卻是“嗯”了一聲,應了“公子”這個說法。
他如今三十有五,雖有家有室有子,可長的也不算老,被喚一聲“公子”怎麼了?
看一聲“公子”哄的那人心情不錯,老板娘頓了頓,轉身從身後的酒架上特意拿了一隻小酒壇放到了桌上,笑著說道:“這是新釀的紫蘇酒,公子買了這麼多酒,這一壇便送與公子嚐嚐。”
還特意送了一小壇?路人受寵若驚,連忙道謝,隻是心裏卻忍不住歡喜:看來他的相貌於男子中還是不錯的,居然還能因為相貌多拿到一壇酒。待得往後多加打扮,豈不也能稱上“半個潘安”了?
不過老板娘送完酒後卻沒有再同他這“半個潘安”多說什麼了,隻是讓人幫他紮好了酒壇,將他送出了門。
穀犠待到路人離開之後,後頭正在釀酒做小菜的一個身形健碩的丫鬟探出頭來,不解的問老板娘:“小姐,何必要多給那人一壇子酒?”
那人也瞧不出哪裏有什麼特別的。方才在外頭時更是盯著她家小姐,莫以為她們瞧不出這人的心思,多半是動了收小姐做小的想法。呸!哪來那麼大的臉呢!
不過那人也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被常來酒館的鄭大人“提點”了一番,便收了心思。
畢竟得罪林少卿這種事,尋常人不會去做。有權勢有能耐得罪林少卿的,也不會為了一個酒館老板娘去得罪林少卿。
畢竟這長安城可不缺美人。
酒館老板娘紫蘇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頓了半晌之後,才對小丫鬟道:“阿潤,他身上那股子調和過的藥味我有些熟悉。”
那是年幼時還未入掖庭,還不曾在大冷的天在冰冷的河水裏幫貴人漿洗衣物時的記憶了。
紫蘇閉上了眼:那麼多年過去,年幼的記憶她已經記不大清了,隻記得彼時她父母尚在,族人尚在,世代行醫的大族裏,尋常宅邸中種植的用以點綴宅邸泥瓦的花草在家宅裏都被換成了藥草,可以隨取隨用。
族中四房有個八叔叔天賦最好,不止一次被那位慈眉善目,須發皆白的老祖宗誇讚。不過天賦雖好,閑暇時的八叔叔卻最喜歡和他們這些小童玩耍。有一年族裏有個堂妹被蟲蟻叮咬的狠了,渾身上下全是大包,慘不忍睹。八叔叔知曉了,便配了個香囊與他們掛著玩。
她也分得了一個,紫蘇嗅了嗅鼻子:她鼻子很好,不管是學醫還是釀酒都要求有出眾的五感。
八叔叔自配的那個香囊的味道她此後再也不曾聞到過,同外頭坊間賣的驅蟲蟻的香囊截然不同,是他自配的。
如今過去十多年了,可方才在那客人身上她居然聞到了一樣的味道。
紫蘇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若是林彥在京城,她或許可以央求他幫一幫忙,查查這個人。可眼下林彥不在,即便是林彥的朋友,林彥的上峰,她都不敢央求,隻能用一壇紫蘇酒試探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