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靠在軟椅上伸了個懶腰:忙了這麼多天如今倒是難得的空閑,她起身,踩著才換上的軟底繡鞋向廚房走去。
別苑竹林裏的筍冒頭了,白管事把青筍挖了不少出來,昨兒配著醃好的鹹肉燉了幾鍋醃篤鮮。
算算日子,忙了這麼些天,她許久沒有給她在寶陵認識的“食友”們送些吃食了。
連鍋帶著燉好的醃篤鮮搬上了馬車,頭一遭去的就是她在寶陵認識的第一個“食友”靜慈師太那裏。
今日不是什麼“禮佛日”,光明庵裏也沒什麼客人,帶著一鍋醃篤鮮見到靜慈師太時,靜慈師太正在用荊桃花釀酒。
“薑四小姐!”不等薑韶顏開口,靜慈師太便主動開口喚了她一聲,忘年交之間自然用不著自忖什麼身份,靜慈師太也不介意主動喚她,而後一邊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對薑韶顏的一聲“靜慈師太”的見禮聲回了個招呼,一邊目光下意識的落到了一旁香梨抱著的燉鍋上。
“食友”帶著鍋上門的舉動是什麼奇怪事麼?並不!有些吃食本就是鍋裏燉著更香呢!放在食盒裏早涼了不好吃了呢!
鹹鮮的燉香味隔著燉鍋隱隱散開,靜慈師太深吸了一口氣,半點不意外的猜中了鍋裏的東西:“醃篤鮮!”
醃篤鮮又不是什麼難得一見的吃食,對於靜慈師太這等老饕來說,要是猜不中才奇怪了。
女孩子笑著應了一聲,接過香梨手裏的燉鍋擺到了她麵前的石桌上,笑著說道:“那一院子的青筍冒頭了,我便拿來用用。”
“薑四小姐一貫是個會吃的,就近取材最是厲害!”靜慈師太瞥了她一眼,道,“那一院子的青竹叫你物盡其用了,又能用來做醃篤鮮又能用來做桌凳,還做了個竹亭子。”
薑韶顏聞言忍不住輕哂,道:“竹亭夏日乘涼不錯。”
本就是隨意寒暄,靜慈師太一邊“嗯”了一聲,一邊接過香梨遞來的碗筷,毫不客氣的用勺子伸進湯裏舀起了醃篤鮮來吃,吃了一碗便給出了評價:“鹹鮮的很,鹹度偏淡,光喝正好,若是用來下飯就不成了!”
女孩子笑著承認了靜慈師太的評價,抬頭目光落到靜慈師太柔和平靜的眉眼之上,頓了片刻,忽道:“師太口味偏重,味雖不錯,於身體卻無大益,清淡些好。”
人上了年歲味覺便不如年輕時靈敏,口味會不自覺變重。
靜慈師太聞言,舀湯的手頓了一頓,抬眼看向女孩子帶著笑意的眉眼,片刻之後,才道:“怎麼?要回長安了?”
女孩子“嗯”了一聲,坦言:“江南道的事差不多了,該回去了。”
穀櫢靜慈師太停頓的動作也在此時恢複了過來,一邊繼續舀湯,一邊問道:“還會回來麼?”說罷不等女孩子的回話便繼續說了下去,“我第一次見你便發現你很喜歡這樣的日子。”
什麼樣的日子?認認真真的享受著每一日,春日賞花,夏日乘涼,秋日登高,冬日望雪。
“桃花美酒、金齏玉鱠、華服羅裳,肆意一生。”靜慈師太看著女孩子微微上翹的唇角總結之後莞爾,“寶陵是個好地方。”
她六十上下的年歲也是頭一回碰到如此合她心意的忘年交。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說不得而微妙的,似她這些徒弟,最小的跟了她也有好幾年了,最長的更是跟了她幾十年有餘。可真正要說起心裏話,真正有什麼重要之事要托付,還是隻有眼前的女孩子最讓她放心。
可兩人相識細細算來還不到一年的光景。人說平生得一知己足矣,遇到這樣合心意的忘年小友,她自是有些不舍。
女孩子聞言笑了笑,正要點頭,那廂主動邀請她“還會回來麼”的靜慈師太卻又立時連連擺手道:“唔,算了,你往後還是不要回來了。”
這般自相矛盾的話語讓女孩子有些驚訝,不由開口問了出來:“為什麼?”
為什麼?靜慈師太看著她,暫且將手裏喝到一半的湯放至一邊,一臉高深莫測的看著她,問道:“薑四小姐覺得那位安國公府的季世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