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夜裏的動靜如長了翅膀似的早已穿了個遍,隻是江遠勒令再三不讓守夜的人往外說,以至於距今三天了,人們隻知道半夜抓了個俊美的落魄公子,編了好些傳聞到處飛,其他的一概不提。
江遠敢鬧大嗎?
他不敢。喬鬆暴斃,喬家那邊還不知道,他如今應是焦頭爛額,考慮著怎麼處置,能瞞一日就多一日。
江遠能把百裏枕雪交出去嗎?
他不能。百裏家最後的獨苗苗,他舍不得。
這人,活得真累,怪不得他老是最後的贏家呢。
江淺推開窗,吸了口新鮮空氣。
晃悠著翅膀的漂亮白鴿裹了一層雪製的羽絨緩緩墜落在她麵前,等她伸出手,白鴿便抖落掉身上的風雪跳到她手上,親昵的蹭了蹭她的手背。
江淺順了下它的羽毛,手往下轉動鴿腿上綁緊的竹筒,轉開之後露出已經空空蕩蕩的裏麵。她微微一笑似乎不怎麼在意的又合了上去。
知道百裏家覆滅,是江遠對百裏枕雪態度轉變的開始,他一邊暗示下人們自己不在意這個吃白飯的公子哥,讓百裏枕雪受盡欺辱孤立無援,又一邊攛掇江沫鳶對他溫柔相待以取得百裏枕雪的信任。
而他自己更像是一個懂得平衡利益、趨利避害的商人,佯裝不偏不倚以占得中立,爭取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不過,都贏了三輩子了,也該輸一回了吧。
她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在眸底沉下一片如夜色籠罩般的陰影。
伸手隨手抓起一把穀子沿著窗簷灑落。鴿子振翅跳了回去,如小雞啄米似的。
她又隨意抓了一把撒到空中。
不一會兒,好幾隻白鴿聞著味兒飛了過來,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她若有所思的看著一群蹦蹦跳跳逐漸聚到一塊的小鳥。
所幸這穀子灑了一地,搶食的鳥兒也不隻三兩隻,要想吃獨食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夠是不夠。
江淺拍了拍手,將穀子碎屑從掌心拂落。
窗簷被掩上,隔絕了窗外吵吵鬧鬧的鳥叫聲。
走吧,得瞧瞧那剛種下的穀子現在如何了。
給他淋點水,千萬別死了。
——
從隱蔽的小路一路往外,竹見閣的背後便是石門做的地牢。
抬眼還能看見江遠的書房,這個距離足以讓人探究這裏掩藏的秘密能有多少。
她緩緩走來,絲毫不隱匿身影。
兩邊的守衛見到她,先是麵麵相覷然後左右偷偷摸摸的看了看,見到沒人,才鬼鬼祟祟的湊過來輕聲道:“小姐,每日辰時門主都會來一趟地牢,待了不到一刻鍾就離開了。”
江遠現在恐怕還在糾結該怎麼處理這位。
江淺嗯了一聲,瞧了眼他們:“又換臉了?”
一個守衛不好意思的摸著腦袋靦腆笑了一下,“上回把人丟了,江門主說我等看守不力,一氣之下叫人把我等全都拖下去殺了換了別人頂上,所以這才換了張臉。”
江淺嗯了一聲,一時覺得江遠腦子有點不太靈光,地牢的守衛在他眼皮子底下一茬換了一茬卻還是同一批。
他那句拖下去斬了有多狠厲,他們換臉換得就有多爽快。
反正隻是拖遠了拍拍屁股又趕回來的事情,來來去去也就換了個寂寞。
江淺嘴角似笑非笑,好久才道:“開門吧。”
守衛聞言躡手躡腳的打開了地牢的大門。
隨著大門滑閉,把她與光隔絕,徹底隱沒到了黑暗裏。
陰暗潮濕的地牢裏,長年散發出一陣腐黴氣味,特別是在剛進來的那一刻尤為濃厚。
絲絲寒風從牆的縫隙裏吹進來卻怎麼也散不掉,幹黑血跡蜿蜒在各處一路到門口,沉重的鎖鏈聲與慘叫聲交織,綿延不絕,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牢裏交錯,卻又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