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後的朱瞻基一直在努力,他想做到朱棣那等視萬物為工具的境界。
開始很不錯。
真的,不管是百官還是百姓,大家都覺得這個皇帝不錯。
可對勳戚的處置就讓他現出了原形。
皇帝重情不是好事。
當然,還可以換一個說法:皇帝的心不夠狠,這很不好。
“你們都希望朕無情,可真要無情誰願意承受?”
朱瞻基回宮了,兩個孩子滿心歡喜,念念不舍的也走了。
這是一次成功的出宮,至少在年前給了兩個孩子不少樂趣。
過年前按理皇帝要賞賜些東西給重臣和勳戚,這個富有人情味的舉動大抵和方醒前世過年時單位發年貨是一個道理。
這是收攬人情,增強凝聚力的舉動。
方醒家也有,不過今年的數量和質量都有些不大好。
“夫君,這棗子都幹了。”
一車賞賜被張淑慧和小白清理了一遍,結果小白沒心沒肺的說皇家窮了,張淑慧卻有些擔心。
“夫君,是不是咱們家的聖眷沒了?”
“沒有的事,還有你別戳那個肉幹,好歹給兩條大狗留著。”
方醒並未解釋自己的判斷,張淑慧就自己出去打聽。
等張淑慧一陣風般的衝進了後院時,正在和無憂分堅果的方醒皺眉道:“要矜持,要有……”
“要矜持!”
無憂趁著方醒沒注意,就悄然把他身前的一堆堅果扒拉了一些過來,然後正經著對張淑慧說道:“娘,要淑女。”
張淑慧沒空搭理她,有些焦急,卻又還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夫君,那些勳戚的賞賜少了好多,比咱們家的還少。”
這是一個聽到同行家倒黴就會幸災樂禍的伯夫人,但她也會為了一些弱小而落淚。
這就是人的兩麵性。
方醒卻喜歡這樣的妻子,他覺得這樣的女人才鮮活,並真實。
那等木雕神像般的的女人,或是做作的女人,不管多美,他都沒有多看一眼的興致。
所以他微笑著起身,問道:“陛下隻是在發泄怒氣而已,勳戚一體,卻不好厚此薄彼,不然內部就會產生矛盾,所以咱們家隻是殃及池魚。”
張淑慧有些泄氣的道:“說是陛下昨日收到了奏章,有被俘的軍士家屬去求了地方官員,官員在年前上了奏章,陛下很是憂鬱,於是就隨意寫了賞賜。”
方醒一怔,然後看到無憂心虛的把自己的堅果又推回來一些,就揉揉她的頭頂,然後說道:“陛下重情,覺得勳戚,特別是武勳大多有功,所以一直在猶豫不決,這份奏章……”
這份奏章的時機很好,恰好在年前,恰好在有不少人說勳戚也該要清理一番的時候。
“勳戚不法的多,陛下這是想敲打嗎?還是說在譏諷。”張淑慧有些不解。
方醒的眼中多了惆悵,說道:“當年和哈烈大戰時,前鋒交戰激烈,斥候更是每日都在廝殺,隻為了探聽消息,折斷對方的視線。那些被俘的都是精銳……”
張淑慧心中一驚,說道:“不是大勝了嗎?那些俘虜沒搶回來?”
方醒搖搖頭,眼神有些恍惚。
他在回想著當年的大戰,語氣平靜。
“那些俘虜大多被訊問之後處死,大戰當前,哈烈人勞師遠征,所以不可能帶著他們。剩下的非常少……錦衣衛的人已經查明了一百餘人,目前都在撒馬爾罕。”
女人總是柔軟的,張淑慧心疼的道:“這邊都在歡呼著要過年,國泰民安,可那些為了大明廝殺的將士卻成了俘虜,再也回不來了,他們的家人得多難受啊!”
“這隻是陛下在發泄不滿,至於那些被俘的兄弟,陛下早就安排人去了撒馬爾罕,伺機出手。”
“能救出來嗎?別到時候還折損了勇士進去。”
女人喜歡用數量來計算一件事的正確與否,可這是戰爭。
無憂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感受到了氣氛的凝滯,就過來站在方醒的身邊。
方醒看到女兒乖巧,就輕聲道:“這是戰爭,有人會死去,但有人不該死,為此我們必須要付出代價去營救他們。這和輸贏無關,隻是不願丟下袍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