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寫完了。”湛非魚擱下筆,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這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而此時接近亥時,她整整坐了一天,差不多六個時辰。
把筆墨收拾好了,又將十二張卷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一旁,湛非魚往窗戶外看了一眼,外麵已經漆黑,零星能看見燈籠的光亮。
等了片刻,鈴聲響起,不管是屋內的湛非魚,還是外麵黑壓壓一群讀書人都鬆了一口氣,總算是結束了。
六個衙役和縣學三個齋夫三人為一組,拿著鑰匙打開了鎖,打算進屋收卷子,卻不曾想,一道風掠過,屋內的燭火突然熄滅了。
“起風了?”站在抄手遊廊裏人詫異的開口,沒感覺到起風啊。
“或許吧,好在已經考完了。”同伴回了一句,動了動腳,站了一個多時辰,雙腿都酸痛了。
湛非魚一愣,警覺的看了一眼四周,借著月光一看,門口站的赫然是費捕頭,不由鬆了一口氣。
費捕頭快步走了進來,將湛非魚手中的卷子接過來,放進了考卷箱後,貼上封條,“小蒙童不必擔心。”
“勞煩費捕頭了。”湛非魚笑著點點頭,她可不想寫了一整天的卷子一不小心掉水裏了或者被蠟燭給點燃了,又或者丟失了。
而右邊屋子裏,仝旭整個人蔫蔫的,說話聲也是有氣無力,“卷子在桌上。”
“請仝公子稍等片刻。”衙役恭敬的說了一句,快步進了屋子,借著微弱的月光把卷子拿到門口,等仝旭確認了,這才放進箱子裏貼上封條。
左邊屋子裏,沒看到萬雲浩出來,趙捕快愣了一下就進了屋子,他是武者,視力強過普通人,即使漆黑一片裏,也隱約能看到有道身影趴在桌上。
“這是中暑了?”趙捕快詫異的開口,回頭看了一眼門外,看到精神奕奕的湛非魚,趙捕快不由笑了起來,還舉人老爺呢,至少這體力就比不上小魚!
趙捕快大步往裏麵走,“萬舉人?”
喊了兩聲沒反應後,趙捕快又推了推萬雲浩的肩膀,結果砰一聲,人直接倒地上了。
“你們倆守著,我去叫大夫!”趙捕快也顧不得收卷子了,交代一聲後就趕忙往門外跑了去。
眼前人影風一般跑過去,湛非魚一愣,費捕頭也是眉頭一皺,遲疑了一下卻沒有把考卷箱交給其他人,對著手下道:“你去門口看看……”
“死人了!”突然,屋子裏傳來驚恐的喊叫聲,緊接著,齋夫驚恐萬分的跑了出來,太過於害怕之下,被門檻絆倒了,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空地上還有抄手遊廊裏的一眾讀書人在震驚後,齊刷刷的跑了過來。
“小魚,擔心!”費捕頭反手就把門給關上了,哢嚓一聲上了鎖,防止人多破壞了現場,隨後就把湛非魚護到了自己身後。
湛非魚貼著牆壁站著,被長袖遮擋的右手裏赫然是一把匕首,人多雜亂,她不得不防備著有人會趁著黑暗對自己動手。
即便是她想多了,可這一兩百人衝過來,若是發生踩踏,自己這條小命就交待在這裏了。
“退後!”突然的,一道冷厲的聲音響起。
剛跑到門口的眾人隻感覺幾道身影從暗中飛掠而出,手中的雁翎刀熠熠的發出幽冷的光芒。
為首一人冷聲怒喝,“禁龍衛在此,所有人止步!”
嗬!竟然是禁龍衛!眾人一下子停住了腳步,而跑的最快的一人沒刹住,身體一個踉蹌往前跌了過去。
“啊!不要殺我!”摔在地上的青年一抬頭,看到頭頂之上的雁翎刀,嚇的一聲慘叫,手忙腳亂的往後麵爬著,唯恐成為刀下枉死鬼!
大哥哥?湛非魚看著身側帶著玄鐵麵具的身影,抿著嘴笑了起來,提起的心也跟著放了下來。
殷無衍餘光掃過身後的小身影,白嫩的包子臉上卻有一道墨跡,想來是之前答卷時不小心沾上了。
感覺到臉被摸了一下,湛非魚倏地瞪圓了雙眼,錯愕的看著已經收回手的殷無衍,本就混沌一片的腦子更是嗡嗡亂響,大哥哥這是趁機揩油?
三省堂裏,顧輕舟、裕親王等人並沒有過去,畢竟守在外麵的讀書人太多,顧輕舟這一出現,隻怕會引起轟動。
“王爺,出事了!”王府侍衛快步進了了屋子,“王爺,前麵傳來消息,萬雲浩死了,大夫已經過去了。”
“什麼?”發出驚呼的卻是秦家主,整個人呆愣愣的看向侍衛,“你說誰死了?”
裕親王眉頭一皺,顧輕舟同樣麵色冷沉下來,這一場比試竟然出了人命,死的還是萬雲浩。
等裕親王等人趕過來時,外麵的讀書人已經聽從禁龍衛的命令退到了空地上,抄手遊廊空了下來,方便裕親王等人通過。
殷無衍並不打算見外人,讓重光和另一個手下保護湛非魚,身影一閃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疾步而來,顧輕舟看著站在牆壁前失神的小姑娘,不由摸了摸她的頭,“嚇到了”
“沒有。”湛非魚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殷無衍消失的方向,回過神來對著顧輕舟搖搖頭,“老師,我沒事。”
顧輕舟點點頭,看了一眼又被鎖上的門,“王爺,此事還需你來處理。”
劉謇、章知府、仝同知等人都沉默的站在一旁,麵色都有些難看,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出了人命案子,凶手分明是不將他們放在眼裏,這是挑釁他們身為官員的威嚴!
裕親王看了一眼四周,禁龍衛六人中有兩人和上泗縣的衙役站在空地前,防止有人趁機生亂,畢竟空地上站了一百多人。
而剩下四人有兩人守在門外,剩下兩人竟然是一左一右的站在顧輕舟身側,裕親王目光閃了閃。
“其餘人退後,開鎖。”裕親王冷聲命令。
摔的一嘴血的齋夫哆哆嗦嗦的把鑰匙遞了過來,之前就是他負責開門的,也是他發現萬雲浩死了,這才驚叫一聲跑出來的。
侍衛接過鑰匙把鎖打開了,另一個侍衛則提著燈籠照亮。
被鎖在裏麵的衙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小人拜見王爺。”
裕親王臉色一變,“這裏麵怎麼還有人?”
站在外麵的費捕頭趕忙開口:“回稟王爺,是卑職聽到齋夫的驚呼後,擔心外麵的人進入屋子,所以將門給鎖上了,卻忘記馮大平在屋內。”
裕親王明白的點點頭,這外麵站了一百多讀書人,若真的進了屋子,凶案現場就被破壞了,費捕頭此舉並沒有錯。
“老師。”看到裕親王等人進屋了,湛非魚拽了拽顧輕舟的衣袖,烏黑的雙眼裏滿是請求。
這破小孩膽子還真不小!顧輕舟沒好氣的一瞪眼,卻還是牽住湛非魚的手將她也帶進了屋子。
桌上的蠟燭已經被重新點亮了,侍衛又把隔壁兩間屋的蠟燭都拿了過來,再加上燈籠的光亮,不大的屋子被照的宛如白日。
章知府、仝同知等人雖然進來了,卻都是在進門的牆邊站著等候,裕親王和侍衛則是上前檢查。
“乖乖站好。”顧輕舟說了依舊,也邁步走了過去。
湛非魚先是看了一眼屋子,和她之前的屋子一樣,一道門一扇窗,窗戶這會還是鎖死的,屋子除了中間的一桌一椅外,沒有任何藏身的地方,難道是有人趁著蠟燭被風吹滅的瞬間殺了萬雲浩。
“王爺,人已經死了。”侍衛檢查了一下倒在地上的萬雲浩,看了看已經烏黑變色的嘴唇,“應該是中毒而亡。”
一聽是中毒,湛非魚一愣,不由伸長脖子看了看,桌子左側是幾張卷子,中間還有一張卷子,看來萬雲浩是沒有答完題就中毒了。
毛筆沒有擱在筆洗上,而是掉在了地上,凳子也翻倒在地,桌子右側擺著硯台、筆洗和蠟燭。
湛非魚看向桌子右側的地麵,放著一個食盒,若是中毒,隻怕是餅子或者水,當然,也有可能是兩塊西瓜。
“把食盒打開。”裕親王也想到這一點。
侍衛蹲下身把食盒打開了,裝水的竹筒已經空掉了,餅子隻吃了一半,食盒下麵還有兩塊瓜皮。
仔細檢查一番後,侍衛將竹筒放下,“王爺,竹筒裏有異味,毒可能是下在水裏。”
侍衛隻是懂一點皮毛,真正勘驗還需要仵作或者大夫。
靠牆站著的湛非魚沉思著,這水中下了毒能毒死萬雲浩,同樣也能毒死自己,自己是不是該慶幸凶手的目標不是自己。
仝同知也是一臉的慶幸,仝旭是他給予厚望的長子,這要是被毒死了,仝同知後悔都來不及了。
“倒是我們大意了。”顧輕舟聲音冷的駭人,他同樣想到湛非魚是逃過一劫,難怪無衍那小子留下兩個人。
裕親王也沒想到凶手如此膽大包天,敢在縣學裏下毒,再想到外麵聚集了上千讀書人,凶手若是混在其中,也不會被人察覺。
……
半個時辰後,聚集的讀書人都被遣散了,縣學從趙教諭開始,連同下麵的齋夫則被衙門扣押起來,尤其是負責膳食的十多人,都被單獨關押在縣學大牢裏。
湛非魚上了馬車,“老師,你說是誰……”
“本王和你一起。”馬車簾子被掀開了,裕親王直接上了馬車,沒好氣道:“你收個徒弟讓本王從京城車馬勞頓的趕來不說,還鬧出人命來了。”
“王爺此言差矣,凶手毒殺了萬雲浩,應該是有私仇,和本官收徒想來是無關的。”顧輕舟懶洋洋的開口,靠在車廂上眯著眼小憩,他也在想是誰殺了萬雲浩。
湛非魚同樣在思考毒殺萬雲浩的凶手是什麼人,不過有殷無衍在,她倒不必擔心凶手能逃脫。
雖然心裏存了事,可昨天畢竟坐了六個時辰,湛非魚回到農莊洗漱後就睡下了,直到卯時有仆人喊門才醒過來。
“小姐。”仆人將洗漱的溫水送進房裏,這才退出去準備吃食。
湛非魚起得早,讀書半個時辰後練拳,爾後就會進食,而顧輕舟則要到辰時才起,所以仆人這幾日都是分兩次準備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