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二不相信的章知府目光複雜的看著大義凜然、義正言辭的湛非魚。
章知府忽然明白過來,顧學士收徒,真正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小姑娘嘴皮溜、臉皮厚,能顛倒是非!日後放到朝堂之上,絕對是舌戰群儒的殺器。
再看著被被湛非魚此番話所感染的一群讀書人,章知府隻感覺看到了一群傻蛋,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銀子。
果真還是太年輕了,缺少磨煉和拷打,等過幾年科舉出仕了,他們或許就能看透了。
湛非魚最後做總結性發言,清脆激昂的聲音回響在公堂內外,“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我湛非魚以女子之身讀書科舉,我問心無愧!”
……
秦氏被收監的消息傳遍南宣府之後,青涯書院明家。
“現在知道顧學士為什麼不收你為徒了吧?”明山長看向坐在下麵的明三。
秦氏和黃儷是表姐妹,再加上萬雲浩也是南宣府最年輕的舉人,夫婦倆以前也經常來青涯書院,明山長也見過秦氏數麵,卻從不曾想到她隱藏如此之深,手上竟還有數十條人命。
正應了那句:知人知麵不知心,當然,或許說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皆是可,最毒婦人心更準確。
明三點點頭,這一次是心服口服,“我九歲的時候意氣風發,每每文章詩作壓過同窗時,便認為天下讀書皆在我之下。”
而湛非魚卻已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憑借一人之力幹掉了秦氏和秦家。
關鍵還給她自己刷了一波好名聲,如今在南宣府,誰敢說那丫頭一句壞話,估計南宣府的讀書人絕對會群起而攻之。
明山長想到湛非魚在公堂上說的那一番話,不由摸著胡子笑了起來,“經此一事後,你且看著,她以女子之身讀書誰敢有爭議,誰就等著被顧學士給收拾了。”
湛非魚讀書科舉並沒有引起太多的波動,畢竟這裏是南宣府,地方小,可日後她考舉人甚至考進士,難免有些讀書人會以女子身份來攻訐她。
可湛非魚如今大肆宣揚了她讀書的初心,她已經站在德道的製高點,立於不敗之地,再有顧學士這個老師的保駕護航,她的讀書之路最大的絆腳石已經被鏟除了。
而另一邊,陳府。
陳老爺氣的砸了手中的白瓷茶杯,一套幾十兩銀子。
之前,陳老爺按照主家的吩咐招安了秦家,正打算培植秦家來對抗章知府,可計劃還沒展開就胎死腹中。
“爹,秦家是秦家,秦瓊那女人不過是外嫁女,她都要秋後問斬了,難道真能拖累秦家?”陳胖子眯著綠豆眼不解的看著暴怒的陳老爺,爹也太大驚小怪了。
本來就氣的說不出話來,這會又被蠢兒子給氣的不想說話,即便早就打算養廢這個兒子,可這會陳老爺都有點後悔了,養的太廢也不好。
陳胖子不服氣的昂著粗短的脖子,“放眼大慶朝,沒幾個紈絝子弟的家族都不好意思稱豪門大族,秦氏那女人是歹毒了點,可那些紈絝子弟也不差啊,逼良為娼的事沒少幹,家裏漂亮的小丫鬟都不知道被玩死多少了,也沒見他們拖累整個家族啊。”
陳老爺不想被蠢兒子給氣死,看了一眼柴頤,示意他來說。
“少爺,秦家是書香之家,和一般的家族不同,最重的就是名聲,名聲毀了,基本上家族就毀了。尤其是萬雲浩被毒殺,秦鄴還沒長成,秦家如今是內憂外患。”柴頤溫聲給陳胖子解釋,隻能把道理掰碎了說,否則他聽不懂。
柴頤看著直點頭的陳胖子繼續道:“秦家已經投靠我們陳家了,章知府又怎麼會放過秦家,必定會趁你病要你命!”
緩過氣來的陳老爺子又補充了一句,“之前明山長帶著明三親自去東湖客棧見湛非魚,隻怕青涯書院要代替秦家在南宣府的位置了。”
一山不容二虎!以前是秦家打壓青涯書院,如今則反過來了,關鍵是秦家沒有還手的餘地。
“那我們怎麼辦?”陳胖子心裏咯噔了一下,他再蠢也知道現在局麵不好啊。
雖然他們是大皇子的外家,可這裏是南宣府,章知府的地盤,陳老爺又是個商賈,生意做的大,可畢竟手段不幹淨。
陳胖子想到湛非魚能把秦氏那麼多的舊事都給翻出來,那肯定也能把陳家陳穀子爛芝麻的給查出來,到時候對簿公堂……
陳胖子突然感覺脖子一涼,腦海裏浮現出秋後問斬四個字。
“爹,要不我們向主家求救吧?”聲音驚恐了幾分,陳胖子忍不住的開口,他可不想死!“實在不行我們就退出南宣府,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去哪裏做生意不是做生意!”
湛非魚和章知府還沒出手,這個蠢兒子已經快把自己給嚇死了!陳老爺氣的喘著粗氣,“行了,你出去吧,這事你別管。”
“不管就不管。”陳胖子脾氣也上來了,他是怕了湛非魚這個人形大殺器,可對自家老爹可絲毫不懼怕,胳膊一揮招呼柴頤離開了書房。
入夜後,陳胖子抱著兩個美貌丫鬟大被同眠了,子樟說的對啊,陳家的生意都是爹在打理,自己還沒接手呢,真出了什麼事,也有他爹在前麵擋著,沒必要杞人憂天。
而另一邊,前院陳老爺子所在的小書房,從進院子就有小廝家丁守著門,即便是強勢的陳夫人也不能不通報就入內。
柴頤避開了人這才進了小書房,陳老爺放下手中的賬本,或許是心裏藏了事,一晚上也沒算出幾頁賬來。
“子樟來了,坐吧。”陳老爺招呼柴頤坐了下來,神色凝重的開口道:“現如今的局麵對我們極其不利。”
柴頤說是陳胖子的幕僚,實則是陳老爺子的心腹,而他在陳胖子身邊的作用之一就是取得他信任,讓陳老爺把這個兒子給養廢。
“青涯書院一旦發難,再有章知府暗中幫忙,湛非魚又是顧學士的弟子,三方同時出手,秦家必死無疑。”柴頤自認為天賦過人,可他如今隻能當個出謀劃策的幕僚,他比任何人都嫉妒湛非魚的好運氣。
陳老爺一聲長歎,誰能想到這南宣府的局麵會因為一個九歲小姑娘而改變,“子樟你把孔氏給忘記了。”
章知府的妻子出身孔氏,在必要的時候,孔家肯定會力挺章知府,而秦家原本就因為劉謇、仝同知之事被牽連,又因為秦氏這個外嫁女雪上加霜,如今是回天乏力。
沉默蔓延在小書房裏,柴頤思慮一番後斟酌的開口:“之前老爺為了取信夫人,生意上的很多事都是少爺經手,也是少爺簽字的,印章也在少爺手中,即便真出事了,老爺也可以全身而退。”
至於被養廢的兒子陳胖子則是最完美的替罪羊。
“如今也隻能如此了,子樟,從明日開始你去善後,最遲一個月我們就離開南宣府!”陳老爺子眼神狠厲而無情,他養了這個兒子這麼多年,也到了他回報自己的時候了。
……
秦氏鬧的風波已經漸漸平息了,如今南宣府最熱鬧的便是三月十五的桃花節。
正在東湖客棧讀書的湛非魚並不意外自己能收到參加桃花節的帖子,看著上麵漂亮的簪花小楷,足可以知道知府夫人孔氏的才情。
“小姐,你要去嗎?”何暖把桌上的碟子和杯子收到托盤上,看來小姐的確喜歡喝牛乳,自己可以多琢磨幾個牛乳方子來。
“本來不打算去的,可章夫人親自下的帖子。”湛非魚對桃花節沒興趣,畢竟這踏青宴會還有一個用途,方便各家給兒女相看。
何暖看著繃著臉很是愁苦的湛非魚不由笑了起來,“小姐這幾日都足不出戶的讀書,出去透透氣也好,說不定能多寫幾首詩出來。”
“行吧,我先把老師布置的詩作出來。”湛非魚一想到寫詩還是頭皮直麻。
尤其是殷無衍三日前已經離開了南宣府,她作詩的速度和質量直線下跌。
湛非魚把去桃花節當成任務,不曾想顧學士規定的題目竟然還挺應景,《萬紫千紅總是春》,這首寫出來剛好可以二用。
三月十五。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然。
桃花節的地點就在南宣城外的桃花林,此處是一個小山穀,依山傍水風景怡人,而桃花盛開時更是美不勝收。
“湛姑娘。”章管彤比湛非魚年長一歲,一身淡黃色裙裝襯的麵容白皙又嬌嫩,隻是眉眼裏透著幾分拘謹,完全沒有知府千金的高傲。
“管彤姐,今日要麻煩你了。”湛非魚回以笑意,之前她去章府拜訪,按理說去後院肯定能見到章知府唯一的子嗣章管彤。
誰曾想章老夫人神來一筆,來了一句腰細屁股大好生養,當場就要把湛非魚定給她侄兒包翼,嚇的湛非魚落荒而逃,所以她來南宣府這麼長時間,卻是和章管彤第一次見麵。
能感覺到湛非魚身上的善意,即便父親和母親都說她是可交之人,但章管彤此刻才真正的放下心來,抿著嘴笑了起來,“等一會兒見了各家夫人小姐後,我們就可以四處逛逛了,我知道一個地方桃花開的最美,我帶湛姑娘前去。”
即便性格綿軟了幾分,可畢竟是章知府和孔氏教養出來的女兒,章管彤待人接物無一不妥帖,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倒是打開了話匣子。
而另一邊的山穀入口,馬車裏,黃儷額頭上的傷還沒好全,為了今日參加桃花節,她隻能把頭發散了一些下來,遮擋住了傷疤。
“夫人你放心,老奴剛剛已經和柴公子確認了,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魯嬤嬤一臉諂媚之色,估計是郝嬤嬤之前的死把她給嚇到了,魯嬤嬤如今行事收斂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