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日暮時分,般若寺的鼓聲響徹奚藍山。林中是撲簌簌山雀歸巢聲音。
此處位於白河郡與江州邊境的交界,距離都城已經不遠了。
因寺中住持樂善好施,常年接濟一些南來北往無處落腳的過客暫住。
不論權貴,抑或平民百姓。
“那崔小娘子生得如此好看,卻著實是個苦命人,年紀輕輕的,她家郎君怎麼就生了不治之症,也不知道他們遠上都城能否尋得名醫。”
四五歲年紀的小沙彌,托腮坐在門檻上,老神在在地歎了口氣。
一旁掌勺的大師傅,見小和尚著實可愛得緊,便想逗他幾句,“看來,崔小娘子很得本初師父另眼相看呢,竟勞你親來取吃食。”
“是呀,本初師父平常不是隻聽住持吩咐嗎,怎麼崔小娘子的話你就聽呢?”
一幫廚工哈哈笑起來。
本初被三兩句話逗得小臉緋紅,險些繃不住嚴肅端正的尊容。
他忙拎著膳盒,登登登跑遠了。
臘月寒梅,花木深處,泛起幽香陣陣。
前方便是崔娘子的禪房了……
“咚咚咚,”門外有人小聲地叩了三下。
江歡開門,卻隻見一個孤零零的膳盒。
她笑了笑,抬眼搜尋。
果然在不遠處,看見了背手站立的本初,小小
果然在不遠處,看見了背手站立的本初,小小年紀,卻非要擺出一副老成持重的神態。
看著就很有喜感。
察覺到她的注視,他竟撇開頭跑遠了。
女郎挑眉,“嘖”地一笑。
都城盛傳她是天煞孤星,妖邪轉世。
如此避之不及的畏懼,倒並不稀奇。
江歡拎著膳盒進門,順手放在蓮花紋的案幾上。
她抬步邁入裏間。
隔著雕花鏤空的屏山,是一張懸著琉璃珠串的矮腳胡床。
床上躺著昏迷不醒的男子。
昨日,臨走時,江歡鬼使神差地將他扛上赤梟,輾轉來此。
她扒開衣服才知道,他身上遍體鱗傷,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又在雪水裏浸泡了不知多久。
原以為隻是個苗而不秀的空架子,不曾想,他竟是拚了最後一口氣,替她擋的刀劍。
江歡心情複雜。
有沒有他,那些人都傷不到她分毫。
但卻是頭一次,會有人擋在她身前,問她有沒有受傷。
她伸手探入被中。
脈象平緩有力,身體也漸漸有了些溫度,應是性命無礙。
被迫承情,江歡並不會因此感恩戴德,甚至還挺厭惡他的多此一舉。
如今救他一命。
也算無欠無餘了。
女郎草草將男子敞開的衣襟合上,轉身去了外間。
*
琉璃帳內,檀香嫋嫋。
神龕之上,聖潔的佛像,拈花含笑,慈悲地看向凡塵眾生……
“謝珩——”
少女清泠泠的呼喚,將他拉回十年前。
繁複宮裝的小女郎,邁著百靈鳥一樣輕盈的步子,走到他讀書的窗前。
“謝珩,顯陽殿的芙蕖今晨開了,你要不要來看?”
眉清目秀的小郎君,頭也不抬地道:“不去。”
“不行,本郡主親自相邀,你怎可不去?”
小女郎一氣之下使出蠻力,她天生神力,竟單手揪著衣領將小郎君提了起來……
謝珩:“……”
小郎君無奈之下,隻得扒著書案好言相勸,“郡主不可,我阿父說了,今日一定要背下司馬夫子的這篇《天子遊獵賦》。”
“背”是什麼?
小女郎不理解,為何看一遍就能記住的東西,他卻遲遲“背”不下來……
“好吧,那我陪你一起‘背’,但你今日必須與我一同賞芙蕖,姑母不許我一個人去湖上玩耍,子燼,你總有辦法幫我說服姑母的,對吧!”
果然,她隻在有求於他之時,才用如此軟糯的語氣,喚他的字,分明吃準他會因此而對她有求必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