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
王遠麵前便有上千村民黑壓壓地跪倒了一片。
似乎在他們的心目中,代表著朝廷的官員和剛剛那位“龍王爺”並沒有本質上的不同。
一個吃肉喝血,一個“吃肉喝血”。
當王遠看到村長用一隻小箱子,將一堆黑漆漆的散碎銀兩、年代不同的銅錢放到自己麵前時,頓時明白了這一點。
無奈地擺擺手:
“本官隻問幾個問題就走,不吃你們的飯,也不要你們的錢。
留下村長和神婆上前說話,其他人都散了吧。”
聞言其他人隻得心事重重的就地散去,隻留下村長和神婆恭恭敬敬地繼續跪在地上。
陳家村的村長看起來約莫六十歲的樣子,滿臉風霜衣著也很普通,神婆看起來也差不多。
顯而易見,即使所謂的“風調雨順”,也沒有讓這個村子過上太過富裕的日子,最多也隻是臉上沒有多少菜色而已。
在這種連綿的大災之年,已經算是十分不容易了。
從這一點上看,妖魔比朝廷強!
“你們兩位都說說吧,這位‘龍王爺’到底是什麼來路?還有‘無生道’和那位‘殺生大士’。”
王遠說著順便對不遠處焦黑的大坑抬了抬下巴。
陳家村的村長眼神瑟縮了一下,不敢耍滑,恭聲說道:
“是,大人!
這話要說回三十年前,還是我爹當村長的時候。
那個時候,地裏的收成越來越差,這河裏的小妖小怪卻莫名其妙地越來越多。
這位‘龍王爺’,不,這妖魔就是在那個時候來到了我們陳家莊的地界上。”
“它整日四處遊蕩,隔三差五便要吃人,鬧得村裏雞犬不寧。
那個時候村裏還算有些積蓄,於是請來幾位精通術法的高人想要除掉它,卻都反過來被它給除去了。
直到最後,來了一位自稱侍奉‘無生老佛’和‘殺生大士’的僧人,經他從中說和,我們...我們...”
他自己也覺得這件事兒實在是做得,說不得,緩緩低下頭,臉上的表情有些悻悻。
王遠並不是什麼嚴於律人寬以待己的“衛道士”。
除非能提供更好的選擇,不然也沒有資格站在光芒萬丈的道德至高點去苛責他,隻是擺了擺手。
“明白了。”
這山野鄉民雖然不知“龍氣法禁”是何物,卻也將事情大體說了個明白。
三十年前“龍氣法禁”第一次大幅度衰退的時候,這陳家村就已經大受影響。
隨後就在不知不覺之間,被唱雙簧的“無生道”和“龍王爺”給套路了。
在那個王朝剛剛大發神威滅掉“相山派”不久的時期,鯰魚精本來就不敢直接吃掉陳家村上下老小。
否則惹來道兵大軍雷霆一擊,可就弄巧成拙了。
“嗬,這鯰魚精果然是‘無生道’中家養的妖魔。
怪不得妖魔、菩薩一家親。
而且,那卦辭中說的危機不是這造反專業戶臨時起意,而是人家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蓄謀已久。
就算不是在這個時候炸,將來某個時候也得炸。
現在大概隻是適逢其會,應景了而已。
若不是冬官推演國運,可能直到危機爆發的時候,朝廷都還被人蒙在鼓裏呢。”
先前,王遠追尋著那些【白虎銳士】的腳步以【小鬼抬轎】一路奔行,早依舊已經遠離了洛陽城。
陳家村距離北邙山起碼超過了兩百裏。
竟是不知道“無生道”對這種鄉下地方的滲透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換個角度思考,要不是這些鄉野之地的局勢,已經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王朝可能也不太甘心徹底放棄。
這個時候,“躍龍門,食心肝,蛟蛇吞盡聖嬰丹!”的卦辭再次浮上王遠心頭。
結合眼前看到的現實,他模模糊糊間終於有了些許猜度。
像鯰魚精這種魚鱉蛟蛇之屬,享受此方水土養育的血食(聖嬰丹)供奉,還掌管著一地的行雲布雨之權。
這在本質上行使的就是野生【地祇】的職責。
若是再能梳理地氣、水脈,常年累月下去,說不定真的能正位【地祇】!
就像姥姥龍槐婆婆這位北邙山上的【社神】一樣。
因為“龍氣法禁”的本質是人心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