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窺夢｜Chapte004.」
【壹】
“貝貝！”
剪刀在男孩手裏閃過一圈幽光，鋒利的刀身尖銳又精致一絲瑕詬也沒有。
卻很快被人一把抓住。韓舒雙手緊緊握著沈貝貝拿剪刀的手，張大了惶恐的眼睛。
“冷靜點！”楊一心也從背後用力按住激動的人，他扣著他的肩膀，被胳膊肘撞個不停，“聽到沒有！”
“放開我！今天我就整死他們！我要弄死他們！！”沈貝貝更像是失去了理智，掙紮著力氣大到兩個人都拉不住。
他的腦子裏似乎隻剩下那句，死了媽的孤兒。這對他來說遠遠不隻是一句話，這是對少年這十幾年來所有的信仰和憧憬明晃晃的恥笑。
他還不能夠完全理解，人類為什麼會用幾個字就能輕鬆把同類的人生定義，把別人布滿傷口的脆弱輕描淡寫地踐踏，用惡意把別人的生活逼近毀滅。他們還大笑，他們甚至擁有優秀的皮囊。
“快走！快走！”韓舒焦急中回頭衝那兩個被嚇傻的同學尖叫。他流了滿臉的汗，有的掛在了眼睫毛上，像快要滴落的淚珠。
沈貝貝終於在那兩人跑得沒影後冷靜下來。剪刀被韓舒奪過，楊一心也緩緩鬆開手。
“冷靜了？”
“嗯……”
三人在燥熱的夏日午後，麵對突發的事端，從喊叫緊張的狀態中冷靜下來喘氣的空檔，互相看著居然都默契地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最後韓舒撐不住擦擦汗水，腿軟坐在了地上。他身上的魚掉了下來，在炎熱的石子路上不停翻個。
“真的抱歉，他一激動就會這個樣子，嚇到你了吧，他不是壞人……”楊一心連忙蹲下，愧疚地向韓舒解釋。
“我現在心還在突突地跳……”韓舒手裏拿著那把剪刀，上麵被攥出了汗留下了掌印。“不過沒事的，沒關係。”
“你幹嘛啊之前打架就是動動手，這次還拿家夥了，你爸要是知道你把他送給你的好東西拿來捅人，非要氣死不可。”楊一心站起來抱怨，狠狠敲了那個卷毛腦袋，“你這樣多嚇人！”
“哦……對不起，沒控製住。”沈貝貝清醒過來，傻傻地回。他猶豫了一會又說，“……撿撿魚吧，我瞅著快熟了……”
三個人並肩走在炎炎烈日之下，慢慢向上爬坡。
“抱歉啊……我們倆強出頭，給你添麻煩了。”楊一心抱著兩袋麵，背著兩條魚，踟躕了半天，對身邊的韓舒說。
沈貝貝在他另一邊插著兜喝著冷飲，還低頭踢腳下的石子。
“應該是我說抱歉才是，讓你們遇到了這種事，下次看見了不用替我說話了，我習慣了已經。”韓舒用力抱緊自己懷裏的麵，有些慚愧地抬頭笑著。
“啊？為什麼啊，為什麼還讓那些狗崽種欺負，以後還要受那種氣嗎？”沈貝貝一聽韓舒這態度又來了勁，立馬接話。
“……我沒有爸爸媽媽，親戚也不喜歡我，這些都是事實……”他低下頭，“而且班上不知道為什麼從我剛入學就傳開了一些流言，真真假假摻著編造，我已經解釋地筋疲力盡了……沒有用的……”
“沒有爸媽怎麼了？臭狗也沒有啊，沒有會少塊肉嗎。還傳難聽的話有沒有點道德，報上名字來我明天就叫我爸爸把他們全都開除！”沈貝貝義憤填膺，汽水沫子都快噴楊一心臉上了。
“哎你少說兩句，又來了……”楊一心無奈。
“怎麼，我說你大春英的壞話啦？這就是你要死要活都要上的學校？聽說全市的精英都在這了？就這？就這些狗比也配？”
“哪裏都是這樣的。人性的善惡與聰明優秀沒有任何關係。”楊一心停下來，突然認真地說，“書本裏很少教育我們怎麼做人，考試又不考這些。就算去了名門德雅，也不會比這裏好太多，隻能更惡劣。這樣的事也不是某個學校造成的，這是社會共存的問題，很難解決。更不是你暴力還擊就能改變。”
楊一心顛了一下手裏的麵，說完又開始汗流浹背地繼續爬坡。
沈貝貝停在那裏迷茫地回味他剛剛的話，最後對韓舒說，“他從小就在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書，給自己都看魔怔了，我回去給他介紹點正常的帶點顏色的，我家裏有一牆壁總有一本能打動這條臭狗！”沈貝貝追上去。
韓舒還站在原地，看著楊一心的背影。他身上那兩條魚已經被曬死了，估計再有半個小時就臭了吧。他的背髒兮兮的，白色短袖校服已經染了色。他原以為楊一心是心血來潮突然闖入了他的生活，但現在看來或是自己突然打破了別人原本的安定。
他有些後悔。
他又摸了摸自己兜裏的兩顆已經融化了的糖果。那包糖他數過了，一共有21顆，藍莓味的最好吃，榴蓮味的吃完嘴裏臭臭的。他很想跟他分享這些，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聽呢。
“跟上來啊韓舒！”楊一心回身叫，“是東西重嗎！我幫你拎！”
韓舒搖搖頭，快步跟了上去。
已經不能後悔了。
“……把魚給我拎吧臭狗！”
“別了，一會累的要死要活的我還得背你下山，你快饒了我。”
“啊呦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又不是廢物。我剛剛多猛啊，嚇得那倆人屁滾尿流的！”
“給你能的。回去就告訴你爸爸。”
“！！！說什麼呢！您才是我的父親大人！你不要這樣做，我還想活著啊！”
沈貝貝大喊大叫著在楊一心身邊跳來跳去，整個山坡上都是他的聲音。
一天最炎熱的時間點已經過去了，下山的路上還吹了清涼的風。風輕吟著，好像在訴說著誰的秘密心事。楊一心偷偷望著被沈貝貝的笑話逗的大笑的韓舒的臉，內心忽然開出五顏六色的小葉花來，一朵一朵鋪滿了整個心扉。
不知道為什麼，他之前說過的那些無法改變的社會共存的矛盾的話，突然好想收回。
三人蹲在井水前洗臉，楊一心猶豫著對韓舒說。
“你轉到我們班吧。”
韓舒抬臉，眼裏疑惑著，又搖搖頭。
“……不要了，學校是有校規的，不要生麻煩啦。況且你們今天嚇唬了那兩個人一通，他們應該短期內會收斂不會對我怎麼樣了吧，所以不用了。”韓舒拒絕，還露出一副自信笑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