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沈鶯的燒退到37.6℃,前半夜是程書桓守夜,徐攝影師畢竟體力不如他,還是先休息了。他囑咐程同學照看時睡時醒的女人,如果體溫再升高,就把他叫醒。
徐東言習慣閱讀藥品說明書,對乙酰氨基酚片的建議是:24小時內服用不要超過4片,退熱用不要連續超過3天,而沈鶯在過去9個小時裏已經吃了兩片,他不能冒險。
夜晚會放大人心中的孤寂,雨點打在外帳上,連綿不絕,程書桓很少在紅瓦溝遇到這樣的雨,這是不自然的,如果雨不停,山中積水就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排空。
他們就會真正被圍困在這狹小的帳篷內,哪裏也去不了。
男孩默默清點他們的食物水源,計算可以支撐的時間。
辦法總比困難多。
女人醒了,她睜開的眼睛通紅,血絲遍布,淚水汪汪。反複的高燒蒸發她體內的津液,但沈鶯堅持要坐起來。程書桓趕緊過去扶她,她的身體汗津津的,隔著羊毛的速幹衣,他仍然感受到她燙人的體溫。
這是他第一次麵對這樣脆弱的成年女性,他完全不知道怎麼照顧她。
感覺到沈鶯要從睡袋裏出來,程同學疑惑地望著她。
“我沒事,你坐著吧。”女人開口的嗓音像被砂紙打磨過,煙熏玫瑰,異常低啞,她按住他的動作。男孩的臉紅了。她堅持自己站起來,腳步飄忽,徑直走到徐東言的外側,她要拿裝器材的盒子。
裏麵的幹燥劑不能放太久,否則吸收潮氣就會變成釋放潮氣。x33xs.com
沈鶯吃力地將盒子搬到帳篷裏光線最明亮的地方,手裏粘濕,她到包裏找毛巾和幹燥的手套,擦幹汗漬之後仔細戴好,打開盒子的卡扣,先檢查鏡頭,徐東言擦得用心,她拿出手電筒,照看內部結構,尋找受潮起霧的痕跡。
還好,她的夥伴沒事。
又檢查了相機、望遠鏡,偏振鏡等等部件,一切正常,徐老師給她省了心。
沈鶯很想看看今天拍的照片,又摸不準要在這裏困頓多久,怕電池沒電,她還有拍攝任務沒有完成。女人隻好抿著唇,將器材重新收入簡易防潮盒中,然後小心放進自己的背包。
她看到裏麵淩亂的場景,可以想象到當時徐東言慌了神的樣子。沈鶯收拾的動作慢慢的,她整理出周醫生給她準備的牛肉幹和漱口杯,放到防潮墊上,廢棄的幹燥劑用一次性的密封袋裝好,出山再丟。
程書桓的視線默默跟隨她,不好幫忙,看她收拾好,他才問她:“沈鶯姐,你喝不喝粥?我們給你留了,還有核桃饃。”
她握著一個雲朵圖案的粉紫色直筒杯,手又白又小,望著他笑得溫軟輕快:“好呀。”
男孩給她在杯子裏裝了米粥,她睡著的時候,爐子小火煨著,現在喝是溫的。
沈鶯也把牛肉幹分給他:“麻煩你了,程同學。”
她心裏有點舍不得,但人家幫了她的大忙。如果沒有程書桓,她和徐東言會更加狼狽。
帳篷內的氣氛融洽,似乎沒有人在為現下的困境憂愁。填飽肚子,看到夥伴的笑臉,有地方擋雨,就能讓人安心。
沈鶯小口喝著粥,她沒有胃口,舌頭幾乎嚐不出味道。女人拿出手機,試圖找到信號,可惜,微信並沒有進來新的消息,手機已經自動開啟了省電模式。
她想起周醫生的漱口杯,一朵明黃的雲,周圍是墨綠色,他們確定關係後的次日早晨,他就自然地把兩個人的洗漱用品並排擺在了洗手台,如同早有預謀般那樣和諧。
他的公寓裏,她離開之時,已經遍布她的痕跡。
他們不過一星期不見,沈鶯感覺自己的生活發生了好多事,她都想說給他聽。在湖城的記憶,已然隱入她的記憶深處,隻在安靜的時候,隨著思念一齊浮現。
程同學吃著她給的牛肉幹,襖子穿得整齊,他本來隻是客氣地品嚐,沒想到越吃越想吃,越吃越餓,肉香可比米香誘人多了。
空檔裏男孩再咬一口核桃饃,喝一口早前灌的山泉水,身體重新充滿力量。
他感激地望向沈鶯:“姐,你不吃一點嗎?”
她搖頭:“我吃不下,太幹。”
病人食欲下降,要吃清淡營養的流質食物,這點常識他還是有的,但女人這樣恢複身體,速度難免緩慢,他計從心生,利落地撥開隨身的小刀,銀亮的刀片鋒利修長,男孩在往熬粥的小鍋裏削牛肉絲,他看起來動作輕鬆,跟削蘋果皮沒什麼不同。
沈鶯的眼神好,看到他削下的牛肉絲,絲絲均勻,極薄,幾乎透明,心中好奇他這些技能從何而來。她開口詢問。
程同學速度不減,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姐,你不會覺得我是泰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