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
陳羽端菜上桌的間隙餘光瞥見門口一抹白色,回首一看便驚得忘了動作,隻見李意攙著李願款步走來,不知她們是不是真的心有靈犀,兩人今天穿了同款白色襦裙,同樣是白,一個白中透出淡藍清冷如仙,一個白中微帶杏色,襯得靈動。輕曳的金步搖下挽著同樣的發髻,微風拂起的長發似乎隱隱交纏,七分相似的樣貌,連妝容都別樣般配。早上在書房沒有察覺,如今二人聯袂走來,是別樣的驚豔,通俗的說就是配一臉。
陳羽看下凡仙女看入了神,姐妹二人也欣賞足了某人的呆萌,走到跟前。
“小魚兒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呆了?”
陳羽一笑,回過神來,“瞥見人間驚鴻色,恍然若回九重霄。”
李意扶著李願坐下,調笑道:“如此說來,你竟是上界神仙下凡間?”
陳羽轉了個圈,“你覺得我像神仙嗎?”
“哪個神仙如你這般散漫,早斷了香火餓死街頭。”
“所以這不就落魄下凡了?”陳羽還想皮一皮,被李願一個眼刀甩來,立馬乖回點頭哈腰的狗腿子,“午飯馬上就好了你們再等等,我去端菜。”
李意望著陳羽慌忙的背影,有些意猶未盡,“姐姐嚇她做什麼?”
“本宮若不製止,你們還要玩笑到幾時?”
李意小小聲嘟囔,“姐姐管得怪寬的。”
李願瞪她,“她是本宮的駙馬,你是本宮的妹妹。”自家豬拱自家白菜了還不能管管?
“是駙馬重要還是妹妹重要?”
“當然我重要,你別挖我牆角!”陳羽端著湯走出來,惡狠狠的眼神恨不得下一秒一碗熱湯潑過去。
“什麼叫你的牆角?這是我姐姐。”李意說罷攬著李願的腰挑釁地看向陳羽。
陳羽把碗移到身側作勢要潑,“你信不信我潑死你喔!”
“好了,”李願無奈瞥向兩人,“還用不用膳了?”
“用用用,我燉了骨頭湯,你好好補一補。”
陳羽把湯放在正中一個眼刀甩向李意:你給我放開!李願的腰那麼細,她都沒這麼攬過呢,怪饞人的。
李意翻了個白眼,貼得更近了,全然不理炸毛的某人,“姐姐想吃什麼?”
“吃……”
“你給我起開!”陳羽粗暴地把李意扒拉開,一屁股坐到李願身邊。
李願看了看“無奈”坐到她另一邊的李意,又看了看渾身上下都寫著生氣的陳羽,淡淡道,“駙馬這是做什麼?”
“我……沒什麼,吃飯。”
吃過午飯把李願安頓到床上睡好,陳羽一把把李意提溜到門外摁到柱子上,“你到底想幹嘛?!”
李意瞥了瞥衣領,笑道:“什麼幹嘛?”
“我都沒和李願貼上你貼那麼近幹嘛?!”
李意輕笑:“她是我姐姐,我還碰不得?”
“李意!”
“你看她可有意識到你方才在吃醋?”
陳羽仔細一想,頹廢下來,“沒……”
李意撇開陳羽的手,站得端莊,“說明什麼?說明她根本沒有意識到你心悅她、你會因為我的靠近而吃醋,”李意拍了拍陳羽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小魚兒,你尚且任重道遠啊。”
“那……”陳羽低頭揪著抹額繞圈圈,“那我總不能那麼直白地表白嘛,萬一她一個驚嚇直接把我殺了怎麼辦?”
“她不知你心悅她,便會懷疑你的示好是別有用心。”
“示好除了愛還能是什麼用心?她未免太遲鈍了。”
“她從未接觸情''愛,何談遲鈍。”
“………你剛才摟她就是為了讓我吃醋?”
“不啊,單純喜歡。願姐姐的腰好細好軟的,讓你吃醋隻是順便。”
陳羽愣了愣,火冒三丈,“李、意!!!”
一路把李意攆進客房,陳羽又潛回李願寢殿,從臉一路往下看,視線停在李願腰上。
入了秋,又傷了手,李願蓋得有點嚴實,至少隔著錦被看不出腰細不細,至於軟不軟……陳羽抬起自己的小爪子看了看,又放了下去。好歹是個正人君子,怎麼能幹這種偷偷摸摸的事……個屁!好歹是“夫”妻,夫妻之間趁睡摸個腰能叫偷偷摸摸嘛?
陳羽搓了搓手,爪子漸漸向李願小肚子靠近,悄悄伸出一根手指,碰到被子了,再接再厲,稍微摁下去就可以……
“你做什麼?”
“啊!”陳羽嚇得翻倒在地,心髒砰砰砰幾乎要跳出來,見鬼似的看著李願,“你…你什麼時候醒的?!”
李願眼神冷若冰霜,“你想做什麼?”
“我…你被子掉了,我幫你蓋被子……”
鬼都不信,別說現在傷了手,就是沒傷,李願對自己的睡姿也有一百分的自信。
“滾。”
“好嘞!我保證不會再進來了你好好睡!”陳羽一個翻身連滾帶爬逃出寢殿。
望著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李願眼中寒霜久久不褪。
“你午膳時很不對勁。”書房,李意研墨的間隙李願忽然道。
李意手上分毫不頓,笑道:“我還不能與姐姐親近了?”
“駙馬的反應也不對勁。”像……猛獸被覬覦了獵物的暴怒。
李意呼吸一滯,怎麼不對勁?
“她方才趁本宮“熟睡”……”
“怎麼?”
“不知,借口蓋被子,手卻點在小腹。”
“你覺得她什麼心思?”
“本宮總覺得她對本宮……頗有覬覦。”
“姐姐乃天辰第一佳人,覬覦之人何止姐夫一個?”
“不同,旁人覬覦本宮自是癡心妄想,她……”
李意淡淡一笑,道破李願擔憂,“她若心存歹念,是當真可以使出下作手段的。”
“本宮很擔心。”若陳羽突然對她不軌,煥兒如今撐不起局勢。
“不會的,她心中有分寸。”
“本宮該早早斷了她的念想。”
“可別,如今她尚且溫和,若是你言語激怒了她,還不知她如何瘋狂。”
“你才說她有分寸。”
“人總有底線的,突破了底線就沒人知道她是什麼樣子,何況她本就是個瘋子。”
“難道就這般放任?”
“本宮問你許多回,你為何不願親近她?若你們以真心換真心,一切難題都迎刃而解。”
“她靠近本宮時,本宮心中總會升起從未有過的慌亂,她本就可以操縱人心,本宮不敢靠她太近。”
“不是所有人都愛那權勢。”
“即便她不爭不搶,也有太多人會逼著她爭搶。”
“若你真正了解她,便知你這隻是胡亂擔憂。”
“本宮有些畏懼靠近她。”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姐姐若當真忌憚,便更該更多的了解她。”
“你了解她吧,本宮……算了。”靠近陳羽的感覺太過怪異,那是全然不可控的未知,如今這樣的局勢她不願嚐試也不敢冒險。
“本宮代姐姐了解她倒無不可,隻怕姐姐日後後悔。”
“本宮做事向來無悔。”
“姐姐也得信本宮對她的了解。”
“本宮自然信你。”盡管當年那事姐妹心中各有別扭,但大事麵前那些別扭可以忽略。
“以本宮對她的了解……”
李意故意一頓,李願聚精會神地聽,“她不會害你,心思也絕非你想的那般肮髒。”
“本宮相信你,可是太多人逼著本宮與她反目,禮部侍郎馮保、吏部侍郎曹毅、吏部郎中張儉、太常寺卿、太常寺少卿,太多的人見風使舵陽奉陰違,太多的人想顛覆社稷,太多人想在她身上搏那從龍之功,還有父皇對她毫無底線的縱容,她本身又是那樣的曠世奇才,還有陳家,衛國公拿捏兵部,鎮北陳氏更是雄據北疆,爭奪與否隻在她一念之間,太多的變數令本宮心慌忐忑。”
李意頓了頓,道:“你放寬心,至少你拿捏著她身份的秘密。”
“你可知她多次慫恿本宮爭奪?本宮隱隱察覺她想打破千萬年來的倫常,說是什麼生來平等男女無妨,可是……”
“可是你擔憂她隻是為了打破你對她身份的桎梏?”
一時無言,李意沉默良久,問道:“你覺得對她而言,是滅口容易,還是對抗世俗倫常容易?”
尋常來說自然是滅口容易,知曉她身份的滿打滿算兩掌之數,若想打破男尊女卑的倫常……簡直是癡人說夢。
李願仍然沉默,李意也不再說,陪她沉默,隻留墨石摩擦的聲音在房內回蕩。
眼看著朱墨研了整整一池,李願才緩緩道:“她曾是藍眸。”
李意猛地一頓,“什麼?”
“她曾夢中囈語,說她是藍眸。”
天降神人,藍眸若淵。這是神州流傳了千年的讖語,幾乎刻入神州每一個人心中,若陳羽當真藍眸,至少於她而言打破倫常不是難事。
李意調整了呼吸,寬慰道:“夢囈罷了,她的眼睛我看過許多次,棕色的。”
“你若不放心,我改日幫你問問。”
“……批公文吧。”
中午陳羽落荒而逃不知逃去哪裏,草草用過晚膳李願又一頭紮進書房直到深夜。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別想太多。”李意扶著李願回寢殿,路上仍忍不住叮囑。
“宮門下鑰了,你便在府中住下,也省得來回奔波。”
“說你呢,莫要撇開話題。”
“本宮知道。”
“你總說知道。”
“……”
將李願安頓到床上李意還是放心不下,把團雲錦被拉到李願頸邊掖緊,“別再瞎想了,早些睡。”
李願閉上眼,“知道了。”
李意熄了燈,低聲吩咐小淩,“夜裏看緊些,仔細裏麵的動靜。”
小淩一福身,“三殿下放心,奴婢明白的。”
“本宮就在偏殿,有事派人來。”
“是。”
夜深,李意點著一豆燭火在房內踱步,時憂時歎。打更聲起,帶起幾聲犬吠,李意將要熄燈歇下,便聽敲門聲。
“三殿下,是臣。”
李意開門,“何事?”
子離見禮,“三殿下,殿下命臣來問,您的腰……”
李意笑道:“早沒事了,她這問的。”子離打扮隨意,顯然是被臨時叫來。
子離遞上一瓶藥,“活血化瘀的,抹於傷處便好。”
“她從來聽不進勸,”李意拿著藥瓶又氣又笑,“你讓小淩盯緊點,夜裏別讓她亂翻身。”
“臣明白。”
“她入睡還是很難?”
子離眉眼一垂,染上擔憂,“殿下思慮太甚。”
“你上心一些,你我皆知她所憂不過虛幻。”
“臣明白,臣明日便添些安神香送去。”喵喵尒説
李意頓了一會,語出驚人,“小魚兒病情如何?”
子離狠狠一驚,強做鎮定,“三殿下說笑了,駙馬爺聖體康泰,哪有什麼病情。”
“你當本宮像她一樣眼拙?本宮隻要一句準話。”
子離噎了許久,緩緩道:“未請脈象,不知詳情,隻望其色、聞其聲……寒毒入骨,積鬱成疾。”
空氣寂靜了一會,飄出一聲輕歎,“你開幾張藥膳方子吧,她怕苦,開藥無用。”
“三殿下,恕臣多嘴幾句:駙馬爺疾病在心,藥石隻不過治標難治本。”
“至少治標,本……”李意抬頭仰望,“天知道能不能治。”
“臣明日送上藥方。”
“夜深了,早些休息。”
“謝三殿下''體恤,臣告退。”
“夜深如此,何時黎明?”李意一歎,轉身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