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散不開的潮濕熱氣,在兩人的唇與耳之間衝撞。
許蘅衣感覺自己耳垂像是突然被塊燒紅的烙鐵燙著了一樣,瞬間紅得幾欲滴血。她的喉中不禁發出一聲嚶嚀,不由自主地往桶壁的另一邊退去,緊攥著裴雲桓衣擺的手也隨之鬆開。M.ggdoWn8.org
裴雲桓隨即直起身來,聲音又恢複了之前的溫潤清明:“阿蘅,我過一會兒再來陪你,好不好?”
許蘅衣還是沒有出聲,因為她幾乎整個人都浸泡在水裏,唯一露出水麵的半張臉紅如晚霞。
她紅著臉,垂下眼看著水麵上裴雲桓的倒影。
倒影裏,裴雲桓臉上的笑容越明顯,許蘅衣就越尷尬,就在她要把剩下的半張臉也浸到水下時,秦瑟瑟從角落裏走出來,低眉順目道:“驅寒湯已備好,夫人可要先用些?”
裴雲桓問:“阿蘅,你現在喝嗎?”
許蘅衣止住下沉的動作,朝裴雲桓眨眨眼。
裴雲桓道:“好,我替你拿進來。”
等裴雲桓走出淨室,秦瑟瑟才暗暗鬆了口氣:“濕衣易招寒氣入體,妾為夫人寬衣。”
許蘅衣從裴雲桓身影消失的門口收回目光,從水裏站起大半身子,如提線木偶一般,任憑秦瑟瑟幫她揭下一件件幾乎黏在身上的衣衫。
忽然,許蘅衣的手抽了回來,人也坐回浴桶裏。
“夫人,怎麼了?”
許蘅衣的兩條手臂都淹沒在浴桶的水下,須臾後,從水中撈出一雙濕淋淋還滴著水的繡鞋。
秦瑟瑟見許蘅衣盯著那雙繡鞋,足足盯了大半刻,卻一言不發,心裏漸漸不安起來,試探著問道:“這雙鞋,有什麼問題嗎?”
許蘅衣抬頭看了秦瑟瑟一眼,還是沒開口,但秦瑟瑟讀懂了她眼裏的意思,點點頭:“這鞋的確是那位柳氏老媼送來的,說是當地土儀,權當贄見。”
許蘅衣先是麵無表情地繼續用手拎著那雙鞋,突然臉色大變,仿佛手中拎著的是兩條毒蛇,用盡全力將鞋扔了出去,緊接著臉色又是一變,竟咧起嘴,笑出了聲來。
秦瑟瑟愕然地看著許蘅衣仰頭靠在桶壁上大笑不止,卻越笑越淒涼苦澀,兩行淚不斷地從眼角滑落。
在漸漸消淡的水霧裏,許蘅衣恍惚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言笑晏晏地依靠在海棠樹下,和身邊的少年郎一起賞月,而後場景在水霧中變換,大雨中,衣衫單薄的少女赤著腳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奔跑,摔倒,掩麵哭泣。
許蘅衣疲倦地閉上眼,和淚一同滑落入浴桶中。
“夫人?夫人……夫人!”
*
許蘅衣睜眼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支頤閉目的裴雲桓。
許蘅衣第一次看到裴雲桓閉眼的樣子,沒有了溫和笑意作為遮掩,微蹙的眉間透著冷肅銳氣,緊抿的唇角顯著淩厲無情,絲毫沒有平日裏謙謙君子的儒雅文氣,倒像是……
許蘅衣心口莫名一緊,不自覺地想往後縮去,卻發現她的手正被裴雲桓緊緊握著,稍有動靜就會將他驚醒。
“阿蘅,可是有哪處不舒服?”裴雲桓的聲音傳來,睜眼看向許蘅衣的瞬間,眉宇間的冷意盡去,隻剩下溫柔的關心。
許蘅衣垂眼定了定心神,再朝裴雲桓看去時,眼睛微微彎起,模樣既乖巧又略帶幾分剛醒的懵懂:“無事,讓你擔心了。我怎麼了?”
裴雲桓抬手撩起許蘅衣額前的一縷發絲,撥到耳後,徐徐道:“你太累了,所以在沐浴時睡著了。”
意料之中的令人安心的回答。
許蘅衣點點頭,又問:“雨停了嗎?”
裴雲桓起身:“我開窗看看。”
“不必了。”許蘅衣略探身,像是溺水的人抓住能救命的浮木,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你別走,陪陪我,好不好?”
裴雲桓意外地愣了片刻,但很快反握住許蘅衣的手,在床前席地坐下,笑意溫柔:“好。”
許蘅衣不用抬頭,隻是側躺著就能對上裴雲桓的眼。二人的目光糾纏了好一會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在兩人間醞釀遊弋。許蘅衣往下移開些許視線,小聲說:“太安靜了,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裴雲桓的眉難以察覺地擰了擰,嘴唇上仿佛栓著千鈞大鎖,緊閉了良久,才萬分艱難地開口:“駐守邊關的一個老將軍,每回開戰前都愛飲酒。一次大戰前,他照例喝得酩酊大醉,敵軍得到線報後,趁機夜襲,卻不想是個埋伏。老將軍是故意裝醉,讓敵軍派來的細作看見,再將計就計,趁敵軍前來夜襲後方空虛時,派兵燒了敵軍的糧草。後來,他把軍中的細作捉了出來,按軍規處置了。”
許蘅衣等了又等,也沒等到下文,不禁問:“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