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夠了?”姆母看著發髻淩亂的阿依夏,終於出聲道。
“我沒鬧。”阿依夏伸手捋了捋垂在額前的碎發,站起了身。
“我是說,你應該已經是鬧夠了。”
“知道的,姆母……”在姆母麵前,阿依夏一貫很聽話,“我隻是想把這裏重新擺放,收拾一下的。”
“很好。重新收拾擺放,也剛好換個心情。”姆母左右瞧著,最終還是把茶盞繼續端在手裏,抬步衝車門走去,“那你繼續,晚一些我再過來瞧瞧你拾掇的如何。”
“姆母……我還是想帶騎隊出去轉轉……外麵下雪了,在雪裏騎馬挺有意思的呢。”她勉力的衝姆母露出一個笑臉,接著補充道,“我會記得穿上厚皮袍的。”
“也是哦……”姆母站在窗前看著外麵飄散的雪花,“穿厚實些,去雪裏縱馬跑上幾個來回,出出汗,對你身子也好。”
“嗯!”阿依夏輕快的答應一聲,撇下手裏的什麼東西,起身就欲跳出車外。
“我有說讓你現在去麼?”姆母的聲調始終是那麼的平靜,“你看看這才下多點雪,地上都鋪不滿一層,沙地裏的足跡都險險蓋不住……去跑馬有什麼意思?再等等吧,或許到明日雪下厚些個,你再去。”
足跡都蓋不住……
他離開的足跡被雪都蓋住了,還能去哪裏找他呢……
阿依夏急的眼裏淚花打轉,“姆母……你好殘忍,你為什麼不讓我去找他!你為什麼要放他走!”
“哦?原來你重新拾掇這裏不是為了換個心情啊……”姆母依舊平靜如一的看著她,“所以你這是在泄憤,是在跟我發脾氣,你這是在怪我這老太婆嘍?”
“我……”阿依夏頹然的一跺腳,想說些什麼,卻無法說出口。
如果說這個世上,她最依賴誰,那無疑就是姆母。姆母從小將她帶大,在母親去世後,是姆母一直陪在她身邊。
如果說這個世上,她最怕誰,那無疑也是姆母。姆母的身手有多高,阿依夏確實不清楚,雖然她的那點三腳貓功夫都是姆母教的。但她知道,高昌城裏那幾位草原上排的上號的虎將,見了姆母一個個都乖的像小貓一樣。
當然不全是因為這個,姆母自小待她極嚴,說一不二,絕不容情。但阿依夏自小就依戀她,卻也怕她,這已經成為她的一種本能意識。
阿依夏當然也知道,姆母從來都總是為她著想,姆母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她好……
可是……他……卻被姆母放走了!
“想知道為什麼?你既然這麼久都拿不定主意,我老婆子就得幫你這一回。”她長舒了一口氣,“為什麼讓他走,為什麼不讓你去找他,你應該很清楚,所以不用來問我。”
“如果想不清楚,那就在去京城的這一路上慢慢想。還不行,就在大夏的皇宮裏想,用一輩子去想。”說罷,姆母也不再看她,徑自向車外走去,“你如果就此埋怨我,那便埋怨吧,姆母也讓你記恨不了多久了……”
阿依夏聞聽這句話,愣住了。
姆母的口氣怎麼會是這麼黯淡的?她話裏這是什麼意思?!
細細一想,阿依夏驚呆了。
她猛的起身,衝過去從後麵緊緊的抱住了姆母。
“姆母,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她頭一回真正的感覺到生離死別的恐懼。
“嗯。”姆母輕拍著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公主乖,姆母已經太老了……有些事,是沒辦法的……但姆母肯定會陪你到京城的……”
……
世上本來有路。
雪下的厚了,也就沒有了。
……
人跡罕至的荒原上,在這個季節時常會有往來的商隊。
這本就是運送高昌葡萄美酒的絕佳時節,一路上妥善照看,此時將酒送往京城,順利的話可以正趕上中原的春節。在這個大夏舉朝歡慶的節日裏,當年釀造的葡萄美酒自然就能賣上天價。
今秋,卻好像沒這趟好事兒了。
至少塗左弟兄幾個是沒福氣碰到的。
他們已經在這片地界蹲守了半個來月。
紅柳灘,正處在北狄與甘州的交界處,既在大夏的邊關之外,又是通往懷遠城與安西、瓜州幾個邊鎮的交彙點。
從前這裏便是馬幫匪盜的福地。
往來的買賣,那幾乎是一年到頭做都做不完。有些馬幫最後索性也不幹那殺人越貨的凶險勾當了,霸下周遭的幾個泉眼和水源地,隻收往來駝商馬隊的買水錢也都能活得挺滋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