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毫銳若錐?
蕭鴻辰心中苦笑。
誠然此時他手中的筆,就正好似掌中的槍。
麵前的三尺白紙……那便是他的天下了吧。
望著麵前這鋪展於案牘之上的咫尺天地……他忽然覺得沒了些興致。
呆呆的看了許久,他還是在硯台上滿滿的飽蘸了一筆……
不作畫,他還能做些什麼呢。
……
他麵露不悅之色。
眼角一瞥自己旁側,這才意識到她依舊在的,於是他極快的舒展了眉梢,隻是輕吐二字,“淡了。”
桌案旁,雍容華貴的婦人笑了笑,頭上鳳冠的流蘇隨之搖曳起來。
她一手執著寬袖,一手緩緩的研著墨。
“方才是濃了,此刻又淡了呢?”她麵上青春不在,卻華彩依舊,淡薄相宜的粉妝讓她的肌膚顯得還是那般白皙。抬眼望了望他,又望了望紙上的畫……她輕聲道,“覺得這副畫作上好呢。”
“好麼?”蕭鴻辰持筆在手,好似在琢磨這一抹該往何處落下,隨口問道,“怎麼個好法?”
“濃淡皆在帝心,是以揮灑自若,渾然天成。”
“皆在帝心……”蕭鴻辰展顏一笑,“嗬嗬,有勞皇後費心照拂,否則我又如何能在此處揮灑自若……”
皇後嚴寶珍陪著笑了。
那笑容卻漸漸的僵在臉上……
或許是僵的稍有些久,她眼角的皺紋終究還是隱隱若現。
蕭鴻辰這話裏有話的個中意思,她如何能聽不懂。
嚴氏三朝重臣,至今時更是一門雙公,權傾朝野,與輔政的裕親王一脈分庭抗禮掌控朝局……可是,即便如此,沒有她嚴氏當初鼎力相助,可有他今日的帝位在?!
嚴寶珍麵色一冷,想就此拂袖而去,卻怔怔的看著他的側影……
在他的眉峰一側,那是,老人斑?
她心中不由得一沉,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沒有像這樣仔細的打量他了。
形容枯瘦,顴頰深陷,頭發早已是花白了……他不過剛過五十的年歲,看著卻好似七旬老翁一般。
她不免生出一陣憐惜之情。
眉眼間溫情的目光隻掃過他的胸前,想起始終掛在他那裏的半塊天隕鐵牌……頓時她那稍縱即逝的柔情不在。
憐惜?
嚴寶珍冷冷的想到,你既然如此作賤自己,我又何苦可憐你來?
誰又會來憐惜她呢……
所以,她住了手,撣了撣寬袖。
一旁隨侍的小太監快步上前,衝皇後躬了躬身,便拾起墨條研磨了起來。
他乘機抬眼瞧了幾下蕭鴻辰,手裏的速度便慢了幾分。
似有事要奏。
“說。”蕭鴻辰也不看他,言語間頗多不耐。
“皇上,”小太監臉上湊著笑,低聲道,“今日按例是大朝會……”
“不去。”
陛下自然是不去的,也已經很久不去……
況且到此時,朝會也是早就散了。
“秦王候在殿外……”小太監偷眼望了望皇後,思忖著還是張了口。
“不見。”
小太監便不再言語,垂下了眼瞼,專心致誌的研起墨來。
聽到秦王二字,嚴寶珍眼角跳了跳,手裏的帕子,鉸了又鉸,隻怕要鉸碎了去……
秦王蕭曜時年已有二十歲,乃是嚴寶珍獨子,亦是嫡長子,至今卻仍未被冊立為太子儲君……一念至此,嚴寶珍心裏就是一疼。
哪怕是她的父兄權傾朝野,但這太子之位,卻怎麼也繞不過他去。無論如何,他是皇上。他不開口,任誰人如何運作也皆是枉然。
目光緩了緩,她竭力的穩住心神看了看旁側,重又蓄了一杯茶,款款端了上來。
厚重的棉簾一挑,禦前大太監康佑福快步來到禦前。
“聖上,嚴國公下了朝,已在殿外候旨。”
康佑福側身讓過一名手捧公文奏章的太監,“這是今日的奏呈。”
蕭鴻辰眼皮也未抬,在案前仔細的描畫了幾筆。端詳著畫作,又前後揣摩了半晌……
這才接過皇後手中的茶盞,看了一眼康佑福,“傳。”
至於擺在案台一側的奏呈,他卻看也不看一眼。
呈上來的,便皆是由他們批審過的……他不禁內心苦笑,當然他也很久都不去計較,抬手指了指,“用印。”
小太監便慌忙停下手中活計,頭也不抬的起身在一旁取出天寶玉璽,便隻是埋首一味在公文上印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