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年三十(1 / 2)

寶順二十年,臘月三十。

雪小了些。

天地間仍是灰朦朦的。

冬日依舊未現。

嚴國公府裏靜悄悄的。

國公身體不適,已經多日未曾臨朝,今日更是一早便緊閉府門,因朝務趕來拜見或是特意前來探望的大小官員均吃了閉門羹。

有那眼尖的有心人赫然發覺,國公府門前的兩尊石獅,前些日尚係著紅綢帶,今日竟去了。

甚至亦未見到牌樓,甚至府門前有任何慶年的飾物……難不成國公突然病重如斯,連這年節都不過了的?

他們不禁麵麵相覷。

……

府內庭院的枯樹下,嚴守臣麵色陰沉如寒鐵,已經在雪中佇立許久。

張鬆在他身側幾番欲言又止,直待嚴守臣的目光終就自樹上幾片搖搖欲墜的枯葉上回轉,他這才低聲道,“國公,速請寧神醫吧!”

便就在他言語間,一片枯葉,似再也無法無力攀係在枝頭,頹然下落。

嚴守臣目視著飄蕩的葉落,麵上已有悲戚之色,“府裏的於老亦是國之聖手,即便他也已然束手無策,再來多少個神醫又有何用。”

張鬆便低頭輕歎,再也不語。

他又何嚐不知道,靜賢師太的那一掌,雖無必殺之意,卻毫不容情!

嚴俊卿此時生機阻斷,即便是神佛顯聖也是回天乏術……卻是在這年節之時,何其慘也。

嚴俊卿的屋門開了,李夫人也不由侍女攙扶,滿麵淚痕的踏雪來到嚴守臣身側。

饒是如此,她這一開口,卻是聲量平靜如常,“張先生。”

張鬆欠身。

“勞煩張先生與青山還是將這府裏年節所需,置辦起來。即刻開府門,國公稍後便可會客。晚上的年夜飯比照去年例份就好。”

張鬆一愣。

“張先生請吧。”

看一眼嚴國公,張鬆點頭稱是,便自退下。

……

嚴守臣額上川紋盡顯,隻是看著麵前的這位結發老妻。

她的發跡已然斑白,依舊是梳理的一絲不亂,周身上下的衣著裝扮一如這幾十年間的每一天,從未有過絲毫的淩亂。

她便麵帶殘淚的看著他,“夫君,還是那句話。這個年,你可以不過,不想過。嚴國公不可以。”

一股寒冽的冷氣深深的吸入胸腹之中,嚴守臣緩步上前,替她拂去肩頭的浮雪,一言不發的隻是點了點頭。

握住他的手,李夫人言語間終現哀傷,“你也莫怪那靜賢師太……派人去阻祈雪終是有傷天合,結果又如何?你終是阻不了的。”

嚴守臣的手不由得緊握。

“再者說,師太佛門大能,從來慈悲為懷,即便路遇貓狗有難也會出手相救……俊卿當日之為,師太出手又有何錯……”李夫人舉目望他,又自無聲淚下,“夫君,這一切的根源,皆是緣由聖心不眷啊……”

身子已然不受控製的微微顫抖著,嚴守臣的臉麵陰沉的近似凍結。

這對老夫老妻,在庭院中久久站立。

“已經這麼多年了,你我也已是這把年紀。”李夫人自腋下拿出帕巾,輕輕擦拭著那早已芳華不在的麵龐,“夫君想要做些什麼,便去做吧。”

她款款扶起他的手,“明日便是年初一。不論……不論俊卿如何……”她深深的望著他,“我與你同去宮裏,為聖上和皇後娘娘恭賀新禧。”

“好。”嚴守臣終於開口應了一句。

卻已是啞了聲。

她低了頭,垂淚道,“去陪陪俊卿吧。”

……

早晨的空氣清新冷冽,亦透著年節的喜慶氣息。

望著養心殿外的漫天大雪,景帝蕭鴻辰心下妥帖。

直隸昨日已加急奏稟,直隸全境雪厚一尺。看樣子,這一場雪說不定漫蓋華夏,此刻隻需等各省的奏報了。

來年的春耕有望,必然民心大振。雪下不過短短數日,京城外的流民已有回流之像,更聽聞昨日朝堂之上數次高呼他天眷聖主之名,蕭鴻辰不由得龍心大悅。

隻是靜賢師太卻因此圓寂,蕭鴻辰哀歎之下已追封師太為國師,一應彰顯隆恩的額匾賞賜均已送去萬佛寺裏,他著意要為師太在寺門前永佇一道他禦筆親題的皇禦佛幡,弘揚師太救苦救難大慈悲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