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駿與親軍校尉縱馬疾馳一夜。
天際未明,尚是灰朦朦的,他們一行馬踏轅門進了軍營之中。
秦駿一身輕衣,未著甲胄,即便如此,在這江南的夜色中徹夜馳行也已令他周身上下大汗涔涔。
雖然人困馬乏,秦駿也渾不當事,他的精神頭依舊很好。
因為他終於可以做一個武人應該去做的事兒。而不似從前在神策軍中,整日裏置身在蠅營狗苟的小人和沆瀣一氣的劣卒中混吃等死。
此刻原本神策軍的三千軍卒已盡數歸置在他的旗下,由步轉騎,長刀大馬。配發的神臂弩,這幾個月之間,將士們早已操控得當。弩騎戰法,操演純熟,幾經戰陣,已然無堅不摧。
秦駿時任遊擊將軍,雖然依舊不過是個雜牌將,卻是近衛軍的雜牌將,隻為聖上效死!
他的胸膛中始終是熱騰騰的,他隻覺得自己麾下這三千精騎,天下武夫莫能敵也。
甩鐙離鞍,秦駿在自己帥帳前翻身下馬,自有中軍將他的坐騎牽去一旁,他卻要好好的將歇兩日。
隻待蘇將軍的將令下達帳中,便是他此次建功立業的大好時候。
在梁廣正梁禦史手下辦事,自然錯不了。
秦駿雖是一個武人,卻也有著武人的敏銳。梁大人如今聖駕之前如日中天,朝中已有些許消息暗暗湧動,似是此番梁大人漕運一事辦妥,回京複命便有執掌戶部的可能。
也有人說,帝黨已在朝中嶄露頭角,隱隱已與嚴黨、蕭黨有分庭抗禮之勢。
秦駿雖無多大的心思,但他覺得這麼些年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他的時候到了!他已然無路可退,他唯有不顧一切的替聖上豁出這條命去!
腳步沉重有力,秦駿大步邁入帥帳之際……
他頓了頓,他瞥見了帳簾旁側的那道黑影。
眉峰一蹙,他看清了那身黑氅正是赤焰。
赤焰……
在軍中什麼也不是。
秦駿甚至搞不大清楚,哪裏就忽然冒出了這麼三位狄人。
這三位一身痞氣的狄人漢子,甚是凶蠻。從來他們的目光不是彙聚在蘇將軍身上,便是投在腳前地下,除此以外眼中再無旁人。
就此三人,蘇將軍卻也從未向他們正經交代過什麼。
然則軍中所有人都知道,這三人正是蘇將軍的身邊人。
他便衝這位赤焰點了點頭。
赤焰便隨在他身後,悄無聲息的進入了帥帳之中。
秦駿覺得有些別扭,有些不舒服,因為這赤焰始終離他太近了些。
……
“你說什麼?!”秦駿在帥案之後霍然起身,驚詫的簡直不能自己,“即刻起兵?!”
對於此時一擁而上的幾位親軍,赤焰根本就未看一眼。
他隻牢牢盯著秦駿的雙眼,緩緩的自懷中掏出兵符,拍在帥案之上。
垂目仔細端瞧,燭光下虎符泛著森冷的青光,秦駿搖搖頭,“軍中容不得絲毫兒戲,我不信!昨日晚間,本將專程趕奔潘家鎮,拜見過蘇將軍。親領蘇將軍將令,要我兩日後整軍待發。”
赤焰的眼眉懶洋洋的挑了挑,“你走之後,我才從蘇將軍身邊離開,隻不過比你早一步回到軍中。就此,你可以去盤問轅門守衛。”
他指著案牘上的那枚虎符,“這就是蘇將軍的將令。”
秦駿將信將疑的看著他,又嗤笑一聲,“即便此時起兵,進駐漕運總督府……南陵城如何進去?蘇將軍難不成要我麾下這區區三千騎去攻陷這座古來南都?!你知不知道,南陵不隻有漕運總督府,還是南直隸的府衙所在!南陵與京城並稱兩京,城池何其堅固,怕是數十萬精兵沒個一年半載也打不下來……況且昨夜蘇將軍說的清楚明白……”
赤焰搖了搖頭,“如何率軍進南陵,你不需要操這個心。將令在這裏,我隻問你此刻整不整軍。”
秦駿久久的望著麵前的赤焰,向帳中的親軍揮了揮手,“都退出去。”
“將軍……”
“出去!”秦駿低喝一聲。
待帳中隻有他與赤焰二人之際,秦駿緩緩坐倒在帥案之後。
他沉默許久。
他的腦海中反複盤算著,蘇赫為何要如此作為。
“細思之,我亦大致明白蘇將軍的意思。”秦駿望著案上的那半塊虎符,“與我們說一套,隨後將令又是一套……這種把戲不過是信不過我秦駿而已。”
他隨即森然冷笑,“蘇將軍,想要的,是近衛軍成為他的私軍!”
赤焰懶洋洋的立身在案前,眼神隻瞥向搖曳的燭火間,似對秦駿所言一句也未聽到。
秦駿抬眼望向赤焰,沉聲道,“我與你,與蘇將軍的關係不同。我是大夏的武人,受君恩,食俸祿,隻為大夏為陛下效死。蘇將軍待我不薄,可謂拾卑將於微末,這份情我領。”他接續著緩緩言道,“然則即便蘇將軍聖眷再濃,那也是陛下信他,我秦駿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