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聽說沒,蘇赫前些天又遇刺了……”羅載灃身旁一名與他要好的陌刀衛,衝他低聲嘀咕著。
這怎麼能沒聽說,近衛軍裏這些天都傳遍了的。
羅載灃狠狠的用雙膝夾了夾馬腹,“真他麼的!這些個畜生,怎滴就放不過他。”
“可不就這麼說麼。”
騎隊頭裏的什長回過頭來,衝他二人低喝一聲,“噤聲。”
便都閉上了嘴。
是的,軍裏的將校都管蘇赫叫大將軍,可他們這些兵卒私下裏隻喊他蘇赫。
這是大將軍自己跟他們這麼說的。
所以他們覺得,他們一個個也都挺了不起……朝廷裏那些個頂天的大員重臣又如何,敢跟他們似的私底下喊大將軍的名諱?
別的隊裏不論,隻說羅載灃所在的陌刀營,壓根就沒一個新兵蛋子。有一個算一個,皆是軍中老卒。
羅載灃十四歲進的神策軍,算一算在這行伍之中也混跡了七年。他雖然沒念過書,那什麼愛兵如子,與子同衣,他卻都懂的。所以,少跟他們來這一套,誰他麼不知道這盡是些虛的。
他們都知道蘇赫和以往那些麵上虛情假意肚子裏盡是花花腸子的將校不一樣。
那些貨!不是揩兵卒的油,就是想要他們這些大頭兵替他們賣命,凡是老行伍,誰心裏不清楚。
可也就怪了,蘇赫就能跟他們處在一起。羅載灃心裏也總在思量,蘇赫也不知道使了些什麼法子,就讓他們覺得,他蘇赫私底下同他們一樣,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人。都得吃飯、得睡覺,得拎著刀在戰陣上拚命。
又或許,蘇赫壓根就沒存心使些什麼法子?羅載灃對此分析不出來。
到這近衛軍半年光景,羅載灃也算是跟著大將軍走南闖北,打過不少陣仗。除了戰時,蘇赫總是穿著那一身黑皮氅在軍中四處瞎晃悠,羅載灃就在自己的營帳前見過蘇赫好幾回,他們一夥人還正經同蘇赫窩在野地的草垛子裏偷著喝過一頓酒。
別人怕是不知道,他們可比誰都清楚,這蘇赫嘴裏是壓根沒半句實話的。
他吹噓自己酒量多厲害,卻被他們一起謀劃著灌倒,被赤焰幾個扶了回去,醉得腳跟都沾不了地的。
他親口跟他們說,他從前在北狄幹的是沒本的買賣,是個馬匪頭子……
以前在邊鎮裏逛窯子,他是從來不給銀子的……
他說他的馬匪有一種叫什麼烏茲的刀,比織秋刀還鋒利……
他甚至大言不慚的說他自己是一個和尚!
馬匪也能當禦前侍衛統領?成了聖上駕前的紅人?
逛窯子不掏銀子的主兒,能成近衛軍的鑾儀衛大將軍?
你且就聽他瞎白活,當個屁放了吧。
羅載灃大手輕捋著胯下大黑馬那油亮順滑的鬃毛,這是真的。他從前不過就是個陌刀營的步卒,入了近衛軍他就是騎軍了,這假不了。
啥叫高頭大馬,自己這匹心愛的坐騎就是!跟他這正經來自塞外的大黑馬相較,他曾經見過的所有馬匹那就都是個驢。
這一等一的良駒加上一應披掛馬具,能值當多少銀子,羅載灃壓根不敢去想,全軍皆是一人雙馬,就有至少兩萬餘匹!
這是誰給的……
低頭望一眼身上穿的黃馬褂……
黃馬褂!
甭說從前村子裏那拿腳底板看人的舉人老爺,就是那些個州縣府衙的正堂大爺又如何,他們誰人敢著這個色……他們這輩子敢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