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石崗。
便就是嶺北平原上一處再平常不過的一處荒崗。
亂石崗並無亂石。
周遭亦無樹。
唯有齊膝高的一叢叢枯草,在寒風中左右倒伏著。
這裏,正是再合適不過的會麵之地。
……
置身於亂石崗上,嚴守製舉目四望,荒崗之下皆是曠野,目視可及之處均是一派平灘,斷無一人一馬可藏匿其間。
然則便就在視線的盡頭……
今日彙聚於此的足有數萬兵馬。
他的眼角不由得抖了抖。
在視線的盡頭,便可見得東、南、西三個方向上那一道若隱若現的兵線。
正午時分,稍早便就至此的嚴守製與嚴峻傑對視一眼,有人馬自南而至。
雙馬雙騎,正是一身布衣的征西大將軍白方朔與其帳下虞侯李子楓。
待得近前,白方朔早早就翻身下馬,快步來在身罩紫袍的嚴守製身前,深施一禮,“伯符兄久候,白某來之晚矣,慚愧,實在慚愧。”
方自起身,他又衝嚴峻傑一拱手,“佩弦別來無恙,甚好,甚好。久未得見,甚為想念。”
一番禮畢,似老友終得一見,白方朔望向二人始終麵帶笑意。
他似乎根本就不記得數日之前,便就在子午穀的嶺北一側,他的騎軍才以排山倒海之勢猛攻嚴峻傑的中軍……隻一役,便斬獲蜀步兩萬餘……
待嚴峻傑在前後夾擊之下,倉惶與嚴守製合兵之際,他又尾隨撲上,留下秦卒過萬……
數萬兵卒的死傷,在他心中,便就如此刻嘴角的那一絲笑意般雲淡風輕。
聞聽白方朔此時隻拿自己的表字相稱,嚴守製不由得冷笑一聲,“白將軍風采依舊,氣宇軒昂,怕是不久便高官得做,封狼居胥指日可待。”
“伯符兄吉言!承情之至,承情之至啊!”白方朔不禁朗聲而笑。
嚴峻傑此時恨不能拿獨目視殺此蛇鼠兩端的無恥小人,然則他卻又能如何,說些激憤之語,譏諷之辭?又安能解他盡失數萬兵馬的心頭之恨!
是以,他僅是輕聲言道,“某,久在西南邊陲,多年未曾回京。借此敢問白將軍,卻不知獻王殿下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白方朔的笑意未減,即便他掩飾的很好,卻仍然目視可見的笑容一僵,他隻搖搖頭,“未曾聽聞佩弦與獻王殿下曾有舊誼?白某亦是鎮守域外,身為武人,京中一應事務皆不耐打聽,隻願一心為大夏,精忠報國而已。”
他拿視線掃過二嚴,卻單對嚴峻傑言道,“不過,偶爾聽聞……似乎……”他頓了頓,麵帶關切之情,“似乎佩弦在京中已無家可歸……”
“白方朔!”嚴峻傑拿手點指,厲喝其名。
“宗祠尚在,卻無人拜祭。青塚之前,何時方立新碑。”白方朔故作姿態的搖頭悲歎,“可憐嚴公一世英明,卻落得……”
“白賊好膽!”嚴峻傑當即氣得麵色潮紅須發迸張,身子晃一晃,一把抓過一旁的銀槍,“吾今誓殺汝!”
嚴守製擋在他身前,低喝一聲,“佩弦,休要中了小人之計,亂了心境。”
嚴峻傑身旁那位身材瘦削,麵色發黃的年輕人,伸手拽住他的袍袖,“父親,這位白將軍一心效仿那三姓之徒,又何須與這等人置氣。”
“你說什麼?!”白方朔麵上笑意頓時一斂,厲聲道,“何謂三姓之徒!”
那人踏前一步,“白將軍原本一介寒士,姓白。處心積慮走嚴國公門路,攀上同年之誼,我的叔爺……”他手指嚴守製,“聞聽白將軍麵見嚴國公之時,曾執子侄之禮……”他輕笑一聲,“卻不知白將軍在獻王麵前又有何等不堪之舉……這算一算,卻和那三國呂奉先所為真有異曲同工之妙。”
白方朔的麵上當即白了青,青了又白……
他隨即暢然大笑道,“承蒙誇獎!敢問這位是……”www.x33xs.com
李子楓始終在白方朔身後,他隻盯著那位口稱嚴峻傑為父的年輕人,暗自思忖卻始終記不起嚴家有這等人物……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似曾在哪裏見過此人……
他尚來不及細想,便與眾人齊齊扭過頭去……
亂石崗下的荒原之上,蘇赫依舊一身黑皮大氅,背縛劈山,自火龍駒上,恍若一團紅雲自東飄來。
他身後隻有一騎跟來,非是赤焰、白炎,而是近乎同他一樣裝束的一位黑衣人。
此人,卻將頭臉皆隱在兜帽之中,不見麵目。
似是畏懼生人一般,她遠遠便駐馬不前,似有些怯怯之意。
正是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