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收校尉拓跋寒,從不笑。
因為他長得醜,又是刀疤臉,笑起來格外難看。
所以在徐北毅眼中,他此時笑得很是詭異。
“徐校尉……”拓跋寒湊在他身側,低低的言道,“你瞅這天寒地凍的,真真凍死個人!”
“可不麼!”徐北毅也不蹦了,站著喘兩口氣便覺得身上稍稍有了些暖意,“咱們幾時動身?”
拓跋寒似隨口道,“嗨!出去也還是照舊,黑風嶺到鬆樹塘一帶轉上兩天完事,沒甚要緊的。”他拿下頜點了點那土屋子,“這一趟,你老弟屋裏貓著得了,就別跟著遭罪了。”
“這……不合適吧……”徐北毅刻意的裝作猶豫道。
“你這話說的!”拓跋寒佯裝怒道,“咱們兄弟誰跟誰!再說你徐老弟什麼身份,今後兄弟還得仰仗你。你這將到了沒十日,也得先在這營中熟悉熟悉不是?”
他伸手搡了徐北毅一把,“快,屋裏去,仔細火盆再熄了!”
“那就……辛苦哥哥你了!”徐北毅便也不再矯情。
拓跋寒衝他擠了擠眼,“知道你這趟自關裏回來帶著酒!給兄弟好歹留一口,等回來暖暖身子!”
“沒有!酒斷然是沒有,一滴都沒……”
拓跋寒衝他哈哈一笑,當胸擂了他一拳,隻擺擺手,轉身便就帶著這一標弟兄們走了。
……
徐北毅自然是帶著酒。
好酒。
一口下去便就如同當頭遭一悶棍的烈酒!
他從自己行囊裏摸出個巴掌大的牛皮酒囊,灌滿了揣在懷裏。
因為他不知道這拓跋寒要去哪裏,去多久……
約莫著時候差不多了,他再次出了屋。
提刀上馬,順著那一串淩亂的蹄印,他遠遠的隨著往北去了。
大約半個多時辰。
天際間的浮雲,盡散了。
四下裏頓就光亮許多。
徐北毅抬眼望去,前方不遠處便就是黑風嶺山坳處那條隻容單馬獨行的古道。
他知道轉過前麵那道彎,山風就陡然烈起來,在山坳間呼嘯而過……緊了緊身上的厚皮袍,他手捋著胯下坐騎頸間的鬃毛,安撫著它緩了馬速。
在山腳處一探頭,徐北毅便提著韁繩勒住了馬。
他隻一眼就瞅見,山道上,拓跋寒的那一標夜不收正與他從未見過的五六騎湊在一處。
他們正在四下裏指指點點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徐北毅心中便就咯噔一下。
這幾騎,皆著一襲厚重的黑皮大氅。
細細端瞧,那幾匹高頭大馬個個膘肥體壯,竟是他所未見過的神俊。
怪不得……
他的眼神便當即冷了下來。
……
方才拓跋寒的一番作態,他就覺得其中有鬼。
無事獻殷勤,果然非奸即盜!
自他到了這裏,拓跋寒雖是表麵上應付著,實際徐北毅知道,他是根本瞧不上自己的。
他這禦北大將軍徐淩之孫的身份,在這些邊軍最為凶悍的夜不收眼裏,根本算不得什麼。
前一趟出去,徐北毅知道,正因為他在隊中,這拓跋寒刻意的多在外停了兩日之久,分明就是要給他好看……今次卻就如此好意?!
那幾騎顯然就是一身狄人裝束!
邊軍夜不收居然私通域外敵騎……
他們竟然吃了熊心豹膽,將敵騎引到了關內!
徐北毅謹慎的控馬悄然退回幾步,他定要看看他們究竟要做些什麼。
靜靜的在山坳處候了些時候,他耳聽得呼呼的山風中再無人馬聲息……
掏出懷中酒囊,抿了一小口,徐北毅的眼中便就亮了幾分。
探身再看,人已不見,他便催馬上前。
行不多遠,過了前方那山道最窄處的一線天,便就要下山出嶺了。
他乍然便聽到這山澗四下回蕩起一陣大笑,“我說徐老弟,你才到咱們這夜不收幾天……縱使你刀馬純熟,以為就能悄沒聲兒的跟上了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