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悲客離殃楚累臣 才子留名吳晚生(1 / 2)

珠線串成的雨纏綿了一宿,下人推開雕空玲瓏的木窗,細風裹挾著雨吹進書房,烏木香幾上的人發絲隨著風飄逸繞在眼前。下人見了忙去關窗,他隻挽住袖口放下毫筆,那下人又退在一邊,他站在窗前任風雨拂麵,玉山崩催之風骨盡顯當下。

一下人請安道:“陛下聖旨將到,請三爺沐浴焚香,於前廳候旨。”

那三爺望著窗外被雨水淋得濕潞潞的萬歲石,答了句知道。香幾上為母親祈福的《金剛經》還未抄完,父親便要入京了。母病弟幼,他自然是要留在封地守著他們,這也好,朝廷的事本就不與他相幹。

他換了身石墨色暗底雲紋的正裝,莊重又不顯眼,見過父兄後站於其後,隨眾人依禮接旨。

宣旨官的聲音洪亮清晰,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明白,可他心裏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他。

聖旨傳下,人人都明白皇帝離不開易家的勢力,王爺入朝輔政隻是遲早的事。可就在剛剛,聖旨裏說得清楚,威夷王聲望顯赫,留於封地接管南方罷考一案,依祖製世子入京輔政帝王。33小說網

世子?威夷王至今還未立世子,依製便是嫡長子代替世子。更何況皇帝還特特強調了此處,看來皇帝是深思熟慮了。

眾人送宣旨官遠去,他還是持手站立在那個不顯眼的地方,恭順卻又沉默。

“父王,三弟尚且年幼,不諳朝政,不如上書請求父王入京輔政。罷考一事兒子們願意分憂。”大爺躬身施禮道。

二爺也忙附和:“再不濟,還有大哥,三弟年歲太幼。”

他站在那並不辯駁。

終於,他們忍不住都跳出來了。兄長們真的是忌諱他年幼嗎?他們所覬覦的還不是他的嫡長子的身份,母親病重與他們的野心脫不了幹係。大爺母親進府早,家世也不遜於正妃,隻可惜是庶出的身份,理所當然她的兒子也隻能是庶出。

威夷王麵沉如水,隻是給了他二人一個眼神,他們雙雙跪下說兒子失言。

“禮吉,過來。”他父王走出前廳,並不理會那二人。

禮吉走出殿外的一瞬間,還是回頭看了兄長們一眼,這些年收斂鋒芒從來不和他們在父王麵前爭寵。他醉心書畫,侍奉母親,並不染指封地的公務。兄長們春風得意,他就隻顧著自己的生活。但到頭來,這嫡子的身份就不可能讓他永遠逍遙,遠離是非。他突然心中生出一絲憐憫,但很快又被厭惡所取得。

禮吉心存疑惑,皇帝此舉分明是對易家有所戒備,可父王為什麼一點也不驚訝和憤怒,還是那樣穩重威嚴,另人不敢揣測。

“你入京輔政,為父會教你些政論,你要謹記。”

禮吉答是。

威夷王忽轉過頭,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語氣道:“你從不願與父王多言半字,或許是為父從小對你嚴苛。”但又說:“不過以後萬事要靠自己,無人督促,你也不能懈怠。”

禮吉對他父王一直都有芥蒂。母親與他一樣不擅邀寵,在父王眼裏,她隻是王妃,王府的女主人,而夫妻情分就顯得淡薄。母親性子平和又愛息事寧人,別人少不了欺辱僭越。

他的性子旁人看來有些孤僻清冷,不大愛與人相處,其實是家中嚴父的規矩讓他不敢行差踏錯,謹小慎微;慈母的溺愛把他護得極緊,不讓他與旁人多接觸,生怕被人暗害。他喜歡什麼,厭惡什麼都不願講,也不屑講,自己內心有一番無人觸及的天地。

如今一去,他不在乎什麼朝政,什麼爭鬥,他隻擔心母親無人照應,而弟弟還那麼小,抱在乳母手裏牙牙學語。

風雨未止,禮吉解下蓑衣,脫了鞋子悄悄走進寢室。

母親病著,床前伺候的人少,幾個姑姑也有些熬不住,站在兩側眼睛半眯著。

“三爺,您怎麼光著腳,天陰著呢,快穿上鞋。”一位姑姑小聲驚呼道。

母親的覺很淺,便醒了過來,啞著嗓子道:“是重夕嗎?”禮吉聽見母親呼他的乳名,忙跪到床邊,握著母親的手道:“是兒子來看您。”

姑姑取來鞋子給禮吉換上,又站到外殿指責禮吉身邊的下人。下人也冤枉,就道:“三爺走得匆忙,鞋子沒帶著,怕穿著雨屐吵到娘娘,就執意光腳進去。”

禮吉在母親床前說明事由,母親不說話,隻側了臉流淚。

禮吉心裏難受,可他沒有流淚。兒時每當他想哭的時候,就望著天不說話,年深日久他早習慣了把委屈咽進肚子裏,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可硬是沒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