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三,京城下了一場薄雪,午膳宮中添了鍋子,彼薪見主食上的是禦田裏的新米就覺著幹幹的進著不香,他讓李和在米飯裏舀上一勺湯又夾了幾個菜拌一拌,他才囫圇吃了一碗。
“蝗災一事,可有回稟?”彼薪接過茶杯抿了口茶漱漱口,好似隨意問道。
“回皇上,並無,還是前兒的折子。”李和答道。
彼薪眼神閃過一絲失望,便道:“算算也該是快了,也不知他,不知他事辦的如何?”
“玄親王辦事自然穩妥,這段時日王府裏的事務也是打點妥當,王爺離京前的公務如今都了結幹淨了。杜聘今兒也進宮回稟了內務,是寧妃娘娘親自過問的,一切安好。”李和一一說了。
彼薪微微點頭,他淨了手,入了內殿準備午休片刻。宮人們知道彼薪不傳喚不許進殿伺候休息,於是都默默撤出殿內。
彼薪已經解了外袍,殿內燒了炭盆,星星點點的火光發出劈劈剝剝的聲音。彼薪坐在床沿上,手輕輕撫摸著床邊的錦褥,光滑柔軟,卻少了些溫度。他伸手摸向枕頭底下,手指觸碰到那個溫潤的玉質,彼薪有些貪婪的把玩這它,但他並沒有把它取出來,而是隔著枕頭用手反複揉搓撫摸那玉佩,越發瘋狂的索取這那舒適的質感。那光滑的玉質讓他覺得像劃過了一個人滑嫩的肌膚,帶著骨子裏的香膩。
彼薪的心跳隨著手指的滑動開始加速,他咽了咽口水,覺得背上開始瘙癢起來,胸口毛躁得很,臉也開始有點微熱。他暗暗訓斥自己怎麼還沒睡就這樣不安靜。他深吸一口氣,把手從枕頭底下抽了出來,他走到案前,雙手撐著桌子的邊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彼薪用手撫摸過案台的暗紋,慢慢尋找到了抽屜,他抽出格子,從裏麵拿出封信來。那些信已經裝進信封,但落款未寫,他摸了摸那信,再次展開來,但隻瞧到“吾弟安否”就又合上了信紙。
還是不要寄出去的好。彼薪心中想著,寫信問安也太過了,不過是幾日不見,前日裏才批了沂州進的折子,這會子再寫什麼信,他瞧了肯定不大高興。
彼薪雖身在皇宮,但自從掌了朝政,便在京城裏便設了許多暗探,探聽前朝官員與市井輿論之用。我朝開國曆經幾代天子,國家安定多年,文人之風盛行,為穩社稷,定民意,在輿論文字上一向比較開明。於是在坊間談論官家皇家秘聞都是常事,彼薪從出生開始,坊間對他的輿論就從未停過,隻是從前隻是皇子,許多事他在深宮中並不知情,但當彼薪登基後許多傳言便都進了他的耳朵。
其實他與流複的一些流言他倒是不在乎。彼薪真正在乎的是那些借此汙蔑流複行事不加檢點,說他柔弱不堪大任,更有拿先皇貴妃出生低賤,狐媚亂主的話來攀咬流複的。
明明流複不是那樣的人。
好在流複府中辦事的人都還老練,流複或許是受他們指點或許是自己要強,他年紀越長,越不喜與自己過分親近,總想靠著他自己搏出一番事業。彼薪明白他這份誌氣,卻總忍不住去擔心他,掛念他。
想到此,彼薪猜流複大概又不好好吃飯,總愛在膳前吃些點心果子。若是他把信寄給流複,流複大抵又要嫌他囉嗦。
可做哥哥的囉嗦些又怎麼樣呢?
彼薪自知自己與流複不是從前少年,許多擔子一夜間壓過來,他也是怕過的,但因為他還有流複要護著,他不敢怕不敢哭不敢倒下,隻是硬挺著。他時而威嚴時而寬厚,旁人摸不清他的秉性。其實不過是他也有慌神的時候,許多時候他也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彼薪隻是逼著自己去做去下決定。
很多情況下,那些事他從本心而言並不願做。但考慮到國家大局彼薪不得不做一些自己想來都毛骨悚然的決定。可如果他不做呢?流複大概已經去了哪塊封地此生不複相見,自己可能就是某個權臣世家的傀儡,亦步亦趨,若是如此,他就更沒得選。
彼薪把信塞回抽屜,身上的火也熄了下來,他終於躺回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起來。
彼薪睡得不安穩,很快就醒了,外頭榮妃來請安,他不大想見,但許久也沒去看過她,再趕她走也不好,隻能揮手讓榮妃進來說話。
彼薪半倚在床上,剛剛睡醒一時想不起剛剛做了個什麼夢,覺得燥熱難耐。他讓李和趕緊把炭盆子挪遠一點。
柔豔著了身曳地梅花籠煙裙,外罩了件織錦皮毛鬥篷,纖纖細腰柔弱無骨。柔豔進殿行禮問安,彼薪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遮住半個身子。彼薪賜坐,李和端了圓凳放在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