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蘇伶人婉拒翰林 易宮妃恨別紫宸(1 / 3)

七月流火,可江南之地暑熱難退,菀音苑內置了冰扇,許多紈絝公子閑來無事必來此地聽曲兒看戲,再叫些冷食來吃,好不愜意暢快。

筵杞著了身薄如蟬翼的夏衣抱了琴在案上輕撥,外頭阿從叫門,他指尖未停,道了句:“進來說話。”

阿從笑嗬嗬地合上門,遞了信擱在案上道:“咱們家老爺來信了。”

筵杞抬眼瞧他那樂模樣,指尖點著桌案道:“又忘了形,要吃瓜落便說。”

“是是是,咱們相公啊正紅當令,好殺板,這麼多年都沒有能與我家相公齊名的。”

筵杞搖搖頭,挽過袖子去拿那信,隨口道:“如今我也是二十七八的年紀,換作旁人早歇了,就我還抖著膽子賣張臉,舍不得那些愛戲的。”

筵杞隻見那信上寫了:撰潯先生手展。

“好工致的尺牘啊。”筵杞皓腕一翻,看著那信笑道。

時申道等筵杞見了這信,自己大概過幾日就到了,先來毗陵見幾家皇商,再轉道去金陵置辦公務,說來時會到筵杞這裏拜訪,最後提及兩年未見心中十分掛念,望先生安好。

筵杞笑了折好信收進木匣,從樂架上取了琵琶彈撥,即興來了一段評彈,那婉聲動人悅耳,樓下的公子們隱隱聽見樂聲,抬眼去望。

“好像是蘇相公的嗓子,妙絕,妙絕。”

“小生心中仰慕,願日日相見,可人家有規矩,三日出一回,等得心中好生焦躁啊。”

“咱們也算豔福不淺了,時常能見這‘狀元夫人’,與之聽曲說笑,好不快活。那旁的紅相公可比他清高自傲得多。”

“難為他從容雅致,前幾年好些人笑話他色衰愛遲被恩客拋了,結果時老爺登科後遣人送了雙帶入菀音苑,掀起多大的浪來。咱們都以為再見不著這‘狀元夫人’了,偏他不驕不躁,待客如常,真叫人敬佩。”

眾人止不住誇讚一番,歎服世間竟有這樣的神仙人物。

十來日後,時申陪著流複在毗陵住了兩三日,見了幾家皇商,問了許多事宜,商議下過幾日便去舊都金陵定下具體行事。

時申隻帶了阿隨進了菀音苑,他也絲毫不避諱,還如從前一樣提腳就上了繡樓往蘇相公的屋子裏去。惹得苑中眾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幾個粉麵小相公看得好生羨慕,湊在一起說也要找個文墨上佳的相好,日後說不定也能混個“狀元夫人”當當。眾人偷眼嚼舌根的功夫,還有好熱鬧的溜出去叫人來圍觀。

時申站外頭敲門,裏頭讓他進來就好。時申自個提著食盒進去,阿隨就倚在欄杆上,垂著頭看下麵台子上的相公唱戲。

“先生睡得舒坦。”時申見筵杞歪在竹榻上枕著瓷枕,半眯著眼打盹。

筵杞晌飯後倚在榻上小睡,剛迷迷糊糊醒過來時申就到了,他抬起纖指揉了揉額上穴位,笑道:“夏日貪睡,人都憊懶了。”然後起身給時申倒茶。

時申吃了一杯香茶,打開那食盒,掀開裹著的棉褥子道:“我從二爺那賒的砂糖冰雪小元子,你最怕暑熱,快嚐嚐。”

筵杞笑著點點頭,打開櫥隔,取了一套鈞窯的瓷器,那碗配得乳光海棠紅,色澤瑩潤如瑪瑙,筵杞親自打了水又淨了一遍,才把那小元子分作兩份,遞給時申一碗。

時申看著那碗讚道:“這釉浮光輝映,實數佳品,原還略略擔心你這幾年在園子裏過的不好,不想你比我還富呢。”

“年歲大了,比不得從前熱絡,過個幾年就去台後寫點本子,排一排折子,也是個營生。”筵杞張口吃了兩粒元子,露得明眉皓齒,又抬眼笑道。

時申擱下碗,收了笑,認真道:“雖不該再提,隻先生為何不願同在下去書館治學,以先生文墨流落風塵實是屈才。”又關切道:“你若怕別人議論你的身份,就同我去京城,換個名號又是另一番天地。”

筵杞輕輕搖頭,含著笑道:“爺的話是真心待筵杞的,隻筵杞在這勾欄院舍過了半輩子,一身萎靡氣息與嚴謹治學之地不合。況我早舍了經濟學問的心性,隻看些文章風流罷了。筵杞此生都與戲與情分不開了。”

時申猜到他這樣說,隻能道:“先生之心,驊況明白,隻還是要問,該罰。”說著以茶代酒自罰一杯。

筵杞抬手搭住時申的手腕讓他不必如此,二人目光相接,又都低了頭。筵杞心中明白時申與旁人不同。旁人無論多捧他,無非是把他當個戲子玩物,一舉一動皆是賞賜。而時申是打心眼裏敬重他的,不會因為他的身份而輕慢,一貫視他為知己,待他以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