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是十月十三,是慶陽回宮叩拜的日子,也是一個遠遊之人的生辰。
慶陽和柳良挽著手在長街上說話,黏得和一個人似的。他二人來拜見彼薪綰昭,彼薪欣慰地說了幾句叮囑的話,綰昭卻笑著說柳良這孩子才幾日竟沒了規矩,在宮裏還說話玩鬧,旁人瞧了要說柳家不會教養了。
“皇嫂莫要說他,是慶陽愛胡鬧,拉著他說話就忘了許多規矩。”慶陽挨著柳良笑著瞥了他一眼。
柳良與她目光對上,也忍不住嘴角上揚,施禮請罪道:“娘娘莫怪,臣歡喜得失了分寸,日後定會小心注意。”
綰昭撚著帕子笑著點著那兩個人道:“你們呀,本宮從前就覺得好,如今成了這段姻緣,本宮瞧著心裏高興。”
“慶陽與皇嫂一直有緣分,幼時還玩笑過要去柳家做媳婦定不會被為難,現下倒是成真的了。”慶陽對綰昭笑道。
“有這樣的事?你從未與我說過。”柳良身子又靠近了些,似喜似嗔道。
“難道我什麼事都要與你說了?我那心你也是後知後覺。”慶陽不甘示弱地瞧著柳良,二人坐在殿下忍不住都遮了嘴笑了起來。
“呀,瞧瞧你們那要好的模樣,真真是天賜良緣。”綰昭莞爾著合十雙手。
彼薪也道了句:“你們能這樣,朕也就放心了,真心之人永結同心,莫失莫忘。世俗的那些話也不必搭理。”
“慶陽是最不搭理那些話的,這位駙馬都尉呀,瞧著年紀小,卻是最穩重不屈的,從前還是個白衣,卻連長公主不善也敢指摘。”慶陽笑嗬嗬地看著柳良,又小聲對他道了句:“是誇你呢,可別惱啊。”
柳良也小聲對她道:“誰就惱了,你這話就是不假,我認了。”
彼薪瞧著二人扯著袖子說起了體己話,含著笑,目光裏閃著光,滿眼都是對方。他有些怔怔地,陷入回憶的漩渦。
綰昭瞥見彼薪發愣了,手絹不經意地甩在彼薪眼前,劃過一道輕影,彼薪眼神被收了回來,輕聲咳了一聲,用手摸了摸鼻子。
彼薪笑了笑和他二人又說了幾句,說慈寧宮備下了宴席讓眾人一道去。
太後見了慶陽挽起頭發換了身婦人裝扮,拉了手讓她到身邊坐,見慶陽真心高興,和她說自己這幾日在宮外過得很好,公主府一切妥當。太後握著慶陽的手,眼中含了淚,有些欣慰的笑了,說著你歡喜便好。
太後瞥了眼彼薪,見他形容有些憔悴,勉強打起的精神。於是也叮囑了句:“皇帝要注意自己身子。”
彼薪見太後的眼神一帶而過,卻也不像場麵話,是真要他注意。他心中觸動半刻,抬手答是。雖然已是這樣了,但說到底曾經的親情關懷是很難拋舍的。
“皇後也很好,哀家不大理事了,慶陽日後還要你多多照拂。”太後也撚著帕子拍拍綰昭的手。
綰昭愣了半晌,見太後正對她慈祥的微笑,她恍然有些不大適應,但也不動神色的施禮應承下來。
太後最後對柳良點點頭,隻道了句:“往後與慶陽常來宮裏看看哀家這老婆子。”
柳良趕緊起身答:“臣不忘太後娘娘養育慶陽之恩,孝悌之義,臣不敢不勤勉。”
太後笑著微微擺擺手,對這話不予置評,繼續拉著慶陽說今日備下的菜都是她愛吃的。
一場簡單的家宴後,太後留著慶陽說了些話。過了申時,彼薪綰昭親自送慶陽到宮門前。
慶陽見彼薪目中無光,整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便讓柳良先去宮外馬車上等自己。她到彼薪麵前,瞥了綰昭一眼。綰昭對彼薪告罪道宮中還有事,便先退了。
慶陽見綰昭走了,這才蹙起眉道:“慶陽這些日子明白了許多事該爭便要去爭,莫要追悔終身。”說到此她看了眼宮外。
“慶陽的生辰賀禮到了金陵,二哥哥說今年的桂花正好,要送他親自釀的桂花酒入京。”慶陽繞著手中的絹子,漫不經心道:“大哥哥也愛木樨酒,慶陽送些進宮吧。”
彼薪勉強抬起一個笑來,目光柔和道:“好妹妹,多謝了。”
慶陽望著彼薪轉身後落寞的背影在長街上拖了一路,卻再幫不上半分,心下也有些寂寥,隔著宮門各自散了。
很快徹秋閣的紅燈籠就掛滿了廊前,算起來今日是他十八歲的生辰了。傍晚落霞浮在天邊,彼薪一人呆坐在徹秋閣的內殿,讓人打開門,望著那映地滿目紅豔豔的宮燈,心中的孤苦悔痛無人訴說。
明年就是自己的弱冠之年,時光竟過得這樣快。彼薪伏在八仙桌上,手裏拿著個石榴,一粒一粒的扒出來盛在白釉的磁盤裏。晶瑩紅潤的果實堆成一個尖尖的小山,終於彼薪剝下了所有的石榴籽,他去一旁淨了手,端過那碗果子擺在榻上的小幾上。自己又呆呆地歪在榻邊,扯過一個引枕摟在懷裏。
愣了半晌的功夫,彼薪翻身起來,不知不覺走到了流複的書架前。
這小傻子平日裏又看什麼書?
彼薪掃視著書架上的藏書,好些年沒有仔細看過他這書架又添了什麼新書。大概又該多幾本治國齊民的經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