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在前排的人烏泱泱的指指點點,都不管什麼商賈不商賈,法理不法理的,滿嘴聊的都是這事本身的奇異驚駭。
“哎,這丁家喉嚨管兒太深,開口就要這老些,人家能不和你打官司嗎?”
“楊家小郎看著胎氣,也不差這點兒錢,估計就是楊丁氏不上路子。”
“小婦人都肉頭得很,就得擂兩下才聽話。”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像是十分不滿這楊丁氏的行徑,就有那說白話的婦人們心裏不大高興,總好像點著鼻子說自己一樣。
“要我講,那老太婆也是個老油子,裏外裏不要這張臉賴。說不準就是見兒媳婦快活,自己就守不住咯,被兒子曉得了出來唬得人。”
幾個窮苦人家的婦人也不管禮不禮教的,插著腰就附和起來。她們是最不高興伺候婆母的,自己飯都吃不好,在這些人眼裏家中老人都是累贅,孝道禮教哪裏抵得過一頓好飯?
不過大多數圍觀的都是遊手好閑的男子,娶不上媳婦肚子裏卻有許多治妻的道理,立馬就和這幾個婦人爭執了起來,拿出什麼婦人德行的話訓斥起她們。
少爺擠在人群中,也不搭話,隻盯著貢院前的玄親王看他如何應付。
流複對此事早有耳聞,隻是地方上的事宜無須他來插手,所以也不表態。可有人將這一家之內的事牽扯到商賈變法的事情上,流複若不處理得當,怕又有許多是非,更會失了民心。
流複親自扶起來人,對眾人道:“此案尚在審理之中,其中細節需待細查,最後定案會給諸位一個交代。說到此,本王剛得知此事時,心中是十分感慨,想金陵不虧為天下文樞,儒家禮法竟如此深入人心。”
“這是怎講?”領頭之人聽了流複的話有些困惑。
流複笑道:“百善孝為先,楊家郎侍奉母親致孝至純,不畏名望權勢,不顧個人安危,孤身救母是為仁義禮智信五常俱全。可見他雖為行商,不能時常侍奉在母親膝前,但他從未忘卻道義禮法,是世間楷模,禮儀人也。”
流複對聚集的眾人道:“不管怎麼說,像這樣的大孝子,咱們就該好好傳頌他的事跡,總不能因為家裏那點事兒就埋沒了這樣大的功績,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大夥兒說是不是?”
少爺用扇子擋住臉跟著眾人點點頭。許多人說這楊家郎確實是個大孝子,誰家婆媳還沒個矛盾拌嘴的?那楊丁氏不善,與她官人又沒有幹係,都光顧著說那婦人間的事,把這救母的好處都忘了。
有人道了句:“二爺講得好,小的也覺得這楊家郎不錯。可也有一樣,我曉得這楊家婆子五歹,若最後確實是這婆子的錯逼死楊丁氏,像這樣的人難道也該被孝敬嗎?”
還沒等流複回答,邊上一群人就又吵鬧了起來。
有人說這人是不是沒有娘養,講這種話。自家親娘便是殺人也是有她的道理,哪有做兒女的幹涉?隻要記得孝順,言聽計從就好,哪裏來那麼多的事。
也有幾個聽見就不樂意的,說娘老子不對也要規勸。一群人亂哄哄的,惹得少爺往後退了兩步。
流複點頭道了句:“朝廷頒布法令便是為了人心公道,可法理之外尚有人情,母子之間若論得這樣清反倒生分。刑律之事交由官府,做子女的不忘父母恩情才好。”
領頭那人愁眉鬆了一鬆,剛要開口再說。流複一抬手,又道:“這樣的孝子是世人榜樣,本王有意推舉他做個從事,日後行走也更便宜。至於因商賈而亂了倫理之說,本王並不讚同。如若以此為名傷天下賢孝之人的心,本王以為是因小失大。”
流複又看了他一眼道:“另外,先生們欲在各書院講學一事,本王正要上書朝廷,望聖上多開治學之風。”
瞥見眾人紛紛點頭,那人這才一揖到地,口中稱讚道:“王爺之語令吾等醍醐灌頂,隻要儒家理學得以傳承,便是大善。王爺深明大義,吾等拜服。”
流複站在貢院門前,拱手請各位賢才一同入院治學問道,眾人恭敬不如從命,都一一施禮魚貫而入。
眾人誇讚這玄親王儀表不凡,行為處事更是厚德做派,難怪是頗有盛名的賢士貴子。
少爺從頭至尾未搭理過邊上,手拿著扇子眼中隻含了一人。
邊上有姑娘見這少爺比之玄親王也不差半分,生得一副好皮囊,半天的功夫都未開口,於是想著法上來搭話。
“乖乖,小郎君啊有什麼抹不直的?等一刻和我們去吃吃茶,就都好了。”
那俊朗少爺隻笑了笑,眼神還盯著玄親王與人交談的身影不放。
姑娘看了眼玄親王笑道:“那二爺呀,是煩不了你的,他心裏惦記著誰我是不曉得,嘴上講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誰也沒得見過他好過誰,連見個相公都蠻有分寸的。像你這樣的俊俏郎君何苦把心放在那神仙身上,都是不可能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