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鋪成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庭院深處。
沿道栽種了十幾株臘梅,暗香四溢,典雅非凡。
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一條小溪自南向北,橫跨別院。
兩側擺放著長案,已有不少士子落座,正在低聲交談。
當楊明走進來的時候,引起了一陣喧嘩。
“這是楊明?”
“怎的如此落魄?”
他們的反應和門口那些士子一般無二。
錢進一聽到楊明的名字,謔得站了起來,衝過來就跟楊明理論。
可看到楊明這副樣子,他愣住了,良久才道:“你,又喝花酒被人打了?”
淦!
合著這敗家子以前除了喝花酒,就不幹正事兒是吧?
楊明在心裏吐槽了一句,臉上卻是雲淡風輕道:“楊某已經多日未曾去過那等風月之地了。”
錢進嗤之以鼻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這話,某不信。”
楊明歎了口氣,長長鞠躬道:“東昇兄,以前楊某少不更事,多有得罪,自家道中落,父母亡故,楊某落到如此境地,方知世間險惡,實在後悔莫及。”hTtPs://m.ggdown8.org
“今日前來,不為別的,隻為向東昇兄賠罪。楊某,認打認罰,絕無怨言。”
錢進,表字東昇。
對於文人而言,直呼其名是非常無禮的行為,稱呼表字才是友好的打招呼方式。
但楊明這廝,以前不叫名字,就是罵人,從來不曾稱呼過他的表字。
乍聽之下,錢進隻覺得渾身汗毛豎起,別扭得不得了。
他想過楊明這廝,必定會誓死抵賴,百般狡辯。
又或者會囂張跋扈同他唇槍舌戰。
卻唯獨沒想到,楊明居然會低頭認錯??
錢進驚呆了。
那些讀書人也看呆了。
這特麼還是楊明嗎?
他這麼做,反倒讓這些義憤填膺的士子們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直到知府魏厚生走了進來,詩會都開始了,他們還是沒緩過神來。
魏厚生見氣氛不對,捋著胡子問道:“東昇,你不是說要當麵質問楊明那杜康詩的來去嗎?人,本府給你請來了,你有什麼要問的,但說無妨。”
錢進回過神了。
差點被這廝騙了!
他就是再裝模作樣,也掩飾不了抄襲的事實!
錢進挽起袖子,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嗬斥道:“楊明,那杜康詩可是樂府舊題?為何隻有幾句?後半篇呢?”
楊明起身,再次低頭道:“楊某胸無點墨,後繼無力,實在慚愧。”
錢進氣勢一滯。
楊明的態度,讓他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勁使不上。
錢進定了定神,又問道:“那杜康詩愁苦淒涼,你這出身富貴不識人間疾苦的富家子,怎麼能寫得出來?你說,到底是從哪抄的?!”
楊明就等著他說這句話呢!
他苦笑了一聲,反問道:“東昇兄,看我這般模樣,可還有半點氣派?”
錢進一呆。
放眼整個庭院,來的都是平江府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
個個戴著頭巾,身著襴衫,腰纏玉帶,光鮮亮麗,儀表堂堂。
隻有楊明,一身破布麻衣打著補丁,頭頂纏著染血細布,右臂無力地掛在胸前。
落魄、淒涼的氣場,油然而生。
“楊某確實是出身富貴,外祖父曾是平江學正,姨丈貴為定遠將軍,家父又是平江巨富,就連那未過門的妻子,都是京城豪門。”
“承蒙長輩厚愛,楊某以前不知天高地厚。隻因天塌了,也有長輩撐著。”
楊明聲音低沉,娓娓道來,又驟然一轉,滿麵淒涼:“可一眨眼,楊某的天,真的塌了。”
“外祖父驟然病逝,父母相繼亡故,楊某慘遭退婚。偌大的家產更是被賊人侵吞。”
“昨日,城中地痞欺我孤弱無力,公然行凶百般淩辱,楊某唇焦口燥呼不得,唯有,自歎息。”
我好慘。
我真的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