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睡許久,晚間飲食太過,火焰便拉了北玉洐出來消食,北玉洐也不拒絕,由著火焰帶著到處轉悠。
焰城白日炎熱,晚間氣溫微微涼爽,兩人漫無目的沿著河岸渡步,晚風拂麵,倒也愜意。
火焰伸個懶腰,眼前難得的安謐使他心情放鬆,正想說點什麼,瞧見北玉洐對著他淡淡一笑。
月色下北玉洐側著臉,瑩白素淨的宛如上好青瓷,猛然一瞬,他不知為何頗有些心跳如鼓的感覺,連忙偏過頭咳嗽一聲,裝著自在的樣子找話題,“師尊,你看那邊。”
他朝著不遠處青蔥山林一指。
“我小時最喜歡去東絕後山溪穀裏納涼,那山上有許多桃樹,花瓣茂密,泉眼更是甘甜又涼爽,一到夏日簡直是個避暑聖地,不過...現在已經很多年沒去過了。”
北玉洐望向山林,淡淡問道:“為何?”
“焰城...畢竟太炎熱,泉眼已經枯死了。”
火焰語氣溫柔,緩緩道:“以前是我阿爹帶我去的,阿爹耐心極好,那時我貪玩,常常在山上瘋,打野味,摘果子,他也不嫌我鬧,放著正事不做,陪我從天亮玩到天黑,直到阿娘來後山找我們兩個,阿爹才把我從水裏撈起來,濕淋淋的背回家去。”
北玉洐:“令尊夫婦,應該是很溫柔的人。”
火焰收了扇子,笑道:“溫柔什麼啊?我阿娘可凶了,若是回去晚了一時半刻,都不會給我們留門,可憐我阿爹一城之主,還要半夜偷偷去爬牆。”
他說完笑容便淡了些。
“不過我那時真的太小了,記憶很模糊,很多以前的事,都記不太得,關於他們的事我也忘的七七八八,零星隻想起的一些片段。”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提起過父母。
也許不是很多年,是從來沒說過,不想說,也不知道怎麼去說,兩萬年至今,多少生離死別,多少煙雲往事,失去雙親像是上輩子發生的,走到今天再回頭看,隻覺得那段記憶模糊又布滿塵埃,像是他的,又不像是他的。
但就算記不清,這段模糊記憶依然對他很重要。
他把這段回憶藏在心底,最深,也最滾燙,很多次,生死攸關,困難重重的時刻,他都覺得自己熬不下去了,像個末路窮途的亡命人,用這一點點微薄記憶溫暖四肢百骸,咬牙堅持,每個人心裏都有一片幹淨的地方,不管這個人再強勢,再冷酷,那是黑暗歲月裏唯一的光,是他的親人,他的脊梁。
是這些模糊的記憶,讓他活到今天。
北玉洐聽得很認真,甚至放慢了呼吸,像個最完美的傾聽者。
也許是今夜的月色太美,也許是北玉洐聽的太認真,火焰有些動容,他有些壓不住話,著急的像是個多年未開口的啞巴,急於找個人傾訴。
“師尊,你知道嗎?我為什麼急於尋找折念,其實是因為我...近些年總是做夢。”
“在夢裏麵,我很清楚的能看見阿娘阿爹的臉,他們的模樣剛開始時,是我熟悉的樣子,非常溫柔,他們陪著我吃飯,阿娘教我寫字,阿爹教我練劍,清醒的時候,我總是很難想起這些,然而再夢中,我又不知道為何能想起,怎麼說呢,就是很溫暖。”
火焰頓了步子,突然低聲道:“然而,現在,我卻很怕做夢了。”
他神色微微一暗,眸也染上幾分落寞,“因為...我老是夢到,夢到焦土和漫天的紅色,血染著東絕的山河....”
他明明已經記不得以前的事情,近些年卻總是零星的做一些片段的夢,在最殘忍真實的一個夢裏,他親眼看到九尾妖花,站在東絕焰城的城牆上,自刎後一躍而下。
他明明沒有見過這個場景,卻覺得真實的要命,他在夢裏拚命嘶吼,掙紮,然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沒有人阻止阿娘自刎,然後在風中下墜,再....下墜,最後再也看不見。
多少次他午夜夢回,在這個夢中鈍痛醒來,幾乎都是冷汗淋漓,聲音嘶啞的講不出完整的話,太真實的夢境,往往像親身經曆過,太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