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鈴的鈴聲聽在鬼魂的耳朵裏並不清脆,不是人間鈴鐺的聲音,聲音更輕,更沉,甚至有那麼一點像鍾聲,雲青岑每晃一次招魂鈴,四周的陰風就更冷一分,似乎這風從十萬八千裏以外裹挾著寒冰吹來。
他們腳下的枯草也隨著這風詭異的搖曳著,種在墳地旁的鬆柏發出枝葉抖動的“沙沙”聲。
雲青岑的耳朵動了動,滕璟看在眼裏,臉上不自覺帶了一抹笑。
“來了。”雲青岑利落的把招魂鈴收回去,然後又一閃身躲到了滕璟身後,手還抓著滕璟的腰帶,賊頭賊腦地說,“將軍,看你的了。”
滕璟笑歎道:“好,但你要先把手鬆開。”
雲青岑十分聽話的鬆開了手,笑眯眯地看著滕璟的背影。
滕璟比韓楠他們好用多了,韓楠他們忠心是忠心,隻是能力太差,對付普通惡鬼能夠碾壓,麵對道行深的也隻有韓楠一隻鬼有把握,但如果遇到的是連雲青岑都覺得麻煩的對手,他們別說幫忙,不拖後腿就不錯了。
之前還是他想的太天真。
雲青岑想到這兒,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天真過了,他總是縝密的走好每一步,不過分高看自己,也不過分低看別人,多年沒有犯過錯,偶爾犯一次,竟然讓他覺得這種感覺還不錯。
雲青岑嘴角的笑容還沒有落下,麵前的墳包上就升起了青灰色的煙,帶著同樣顏色的磷火,像是升騰的火焰。
火焰出來的那一刻,雲青岑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壓迫力,這隻惡鬼比他上一次吃的那隻道行更深,更厲害……也似乎,更美味。
可惜了,這隻鬼要交給馬哥。
吃了似乎也行,隻不過沒人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下一隻的蹤跡。
有滕璟在,雲青岑不擔心能不能打贏,但這些鬼藏起來可不好找。
鬼總能找到無數藏身之地,哪怕是馬桶。
要是它們真的藏到工地廁所裏去,就是再厲害,吃了再有用,雲青岑知道它們在哪兒,他都不會去。
雲青岑自認沒有潔癖,但從旱廁裏抓出來的鬼——他過不了自己心裏這一關。
它們肯定都被醃入味了。
滕璟看著那簇火,微笑著說:“似乎見過。”
那簇火晃了晃,傳出一道嘶啞難聽的老年音來:“多虧了將軍你,把無間地獄撕出一條口子,我才能跟著逃出來,不知道將軍這次來找我所為何事?”
滕璟看了眼“躲”在他身後的雲青岑,笑了笑:“有件事要你幫忙。”
青色的火焰停止了翻騰:“將軍盡管吩咐。”
滕璟已然伸出了手:“請你回無間地獄一趟。”
火焰中冒出一張滿是溝壑,雞皮鶴發的老人,他的眼皮耷拉著,讓他的眼睛看起來格外陰狠,他粗啞難聽的聲音,像是指甲劃過鐵窗,讓人無法自控的起一身雞皮疙瘩,他陰冷地怒吼:“做夢!”
雲青岑挑了挑眉,滕璟已經一躍而起。
惡鬼也終於在這時展露了全貌,他身形佝僂,形如骷髏,臉上和身上都沒有肉,似乎隻有一層皮緊貼著骨頭,他的眉骨突出,五指尖細如爪,他的下頜如蛇一般張開,發出一聲刺耳尖嘯,隨著火焰升空,他朝滕璟衝去。
雲青岑挑了挑眉,這隻惡鬼已經幾乎沒了人樣,他沒有雙腿,隻有蜈蚣一樣的後肢,無數蜈蚣的腿,他在空中快成一道風。
電光火石之間,惡鬼伸出雙手,滕璟的胳膊在空中一揮,惡鬼向一旁閃避,滕璟正要追過去,卻忽然被惡鬼的後肢纏住。
蜈蚣一樣的“尾巴”纏住了滕璟的身體,那無數肢節節節用力,不斷蠕動,細小的腿踩在滕璟的胸口小腹和大腿上,惡鬼發出“赫赫”地笑聲,它的上身在滕璟身後挺立。
雲青岑喊道:“將軍,要我幫忙嗎?”
滕璟看著站在地上的雲青岑,他的嘴角勾勒出一個笑容。
在他看來,雲青岑就像一個孩子,喜惡分明,充滿了好奇心,不能用好壞來形容,隻是天真而已,因天真而殘忍。
年幼的孩子會因為好奇折斷鳥的翅膀,扯斷螞蟻的腿,踩死昆蟲,他們是沒有善惡觀的,沒有善惡觀的人才最殘忍,即便他知道什麼是錯什麼是對,但隻要他不服從這種對錯,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做盡別人眼中殘忍的壞事。
他沒有道德感,道德就無法束縛他。
滕璟:“不用。”
“用”字還沒落音,滕璟身上忽然爆發出深灰近黑的煙霧,他似乎變成了爆|炸的中心,惡鬼的下肢被炸得四分五裂。
惡鬼隻茫然了不到一秒,就在他要逃竄的時候,滕璟已經出現在了他身後。
滕璟伸出手,抓住了惡鬼的頭,惡鬼艱難地向後仰頭,滕璟把它扔了出去。
雲青岑抬頭看著,他總算明白什麼叫一力降十會了。
滕璟拳拳到肉,迅如疾風,形似閃電,他的雙手附著著濃重的霧氣,身後帶著殘影,他的每一次出手都像是極致暴力的演示,雲青岑能看到他每一寸肌肉,蘊藏著無盡的爆發力。
不過雲青岑也看出來了——這位估計一當鬼就被關進了無間地獄,他並沒有學會鬼之間的戰鬥方式。
哪有鬼打得跟人一樣?還用上拳頭。
但這不妨礙雲青岑欣賞。
惡鬼斷裂的下肢重新生長出來,它硬生生扛下了滕璟的一拳,上身像蛇一樣柔軟,從滕璟的手腕下穿過,比之前短了大半截的下肢再次繞上滕璟的腰,然後當機立斷,自斷下肢,上身往外逃竄。
滕璟伸出手,手臂肌肉微微凸起,一手扯開了惡鬼的下肢,附身朝惡鬼衝去。
惡鬼嘶吼道:“滕將軍!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何必趕盡殺絕!”
滕璟眸光暗沉,麵無表情:“我不殺你。”
惡鬼奮力向前逃:“將軍!你還記得你是怎麼死的嗎?!讓人一馬,你也能得救!”
“我不需要。”滕璟抓住了惡鬼的頭,他微笑道,“我不需要得救。”
“不殺戰俘,放了,他們的槍刃對準的是我國百姓,不放,損耗的是我軍糧草。”
“死我一人,救我兵丁百姓,我何錯之有?又何為需要得救?”
惡鬼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陰惻惻地看著坐在石頭上看戲的雲青岑,冷笑道:“將軍,你被人利用也不覺得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