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可別傻傻的讓人覺得好欺負。」雖然他看來正是很容易欺負的樣,但她還是覺得有責任要提點他一下。
年-眼滿是懼色,抖著聲音道:
「總有……總也有好主的吧?不會任由下人胡亂來……也不允許欺負新來的人……」
元初虹伸出手指推了下他的大笨頭。
「由得你咧!是有錢人在挑下人,可不是下人在挑主人。今天要是被個殘暴不仁的人給買了,你也隻能認命。主人買下人是做什麽來著的?自然是要服侍得他們舒心快活,除此之外,哪理會得你們下人間有什麽爭端不平事?今天你被欺淩了,想叫主人討回公道,主人還想全賣了你們來得回耳根清靜哩。年-,我這不是在恐嚇你,是要教你如何在城裏生存下去。」
兩泡淚驀地湧上男孩飽受驚嚇的眼。不曾想過當人長工,除了該賣命工作之外,還要學會如何不被欺淩。城裏的生活……真的有那麽可怖嗎?那麽……他受得了嗎?即使是受不了,又能如何?他沒有回頭路了。
「哎、哎……你別哭,我最怕看到別人哭了!」元初虹沒轍的叫著,連忙左手抽出麻巾,右手掏來桂花涼糖,就像平日在家哄小弟時的情形一致,她把糖丟入他口,手巾粗魯的抹他臉,差點嚇得他栽倒落下馬車。
「你……唔……」嘴巴內一大顆糖,當下勾誘出他滿腮的口水,差點嗆昏了他,哪能開口說半句話!
糖耶!好香好涼好甜、好好吃的糖耶!不可以吃完,要快些吐出來包好,以後回家時可分給弟妹吃……暈陶陶的腦袋當下忘了前一刻他還驚懼出兩泡淚,現下他全身每一個知覺都專注集於這輩從未吃過、也想像不到的人間美味……
啊……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吃、這麽這麽好吃的糖啊!
小孩果然都很好哄。事實證明哄小弟的那一套用在他身上也是行得通的。元初虹得意地道:
「很好吃吧?可不許再哭嘍。我最怕看到小孩哭了。」
年-點點頭,好舍不得的撕下一塊衣角來包住他吐出來的糖球。不斷的吞口水,讓唾液帶著口的甜味全送到肚裏,不讓香味跑掉一丁點,所以不敢開口。
對於這舉動,元初虹很能理解,以前她開始有糖吃時也是這樣的。這種零嘴對窮人家的小孩來說,簡直比撿到銀還珍貴,都舍不得一下吃完的。
既然把他當成自家小弟看待了,也就忍不住擺出大姐姐的架勢對他道:
「我同你說那麽多,就是要教你生存之道,可別當我是壞心眼的嚇你。你哪,就勤快些、俐落些,進入大戶人家之後,馬上找一個靠山去討好他,讓他以後罩著你,多少也就天下太平啦。」
還有一肚的訓話,卻沒能講個盡興,前頭傳來元大娘的尖嗓門:
「丫頭!過來駕車,前頭是驛站,我過去買大夥的午膳。」
「來了!」元初虹立即爬回車,一路鑽向前方。已經午了,整車饑腸轆轆的人就待元大娘去買食物來喂飽他們呢。
元大娘將韁繩交給女兒,低聲罵著:
「在後麵跟那小嘀嘀咕咕些什麼?給我莊重些,別忘了你已經是大姑娘。」
「他隻是個小孩,沒事兒。我教他處世之道,省得他日後被惡仆欺負死。」
元大娘伸手戳了她額頭一下。
「你少多嘴,日後會不會被欺負就看他們的造化了,關得到人牙什麽事?你不幫忙說些好話也就算了,還給我講實話,要是嚇得他逃掉了,我向誰討十兩銀去?笨丫頭!」
元初虹躲著母親又要伸來擰她耳朵的爪,連忙叫:
「娘,驛站到了,你快下車吧!我把馬車駕到前麵那片樹林蔭下等你。」
元大娘這才收手,掀著簾往裏頭喚出三名男幫她扛食物,一同下車去了。
※※※※※※※※
元初虹就著稀微的燭光計算著這十日以來的開銷。
通常人牙將人由村裏接出來後,自上馬車那一刻起,所有的吃住開銷全由人牙負責。當然,也有一些人牙是苛刻到底的,但元大娘為了爭取生意,把這一點開銷吃下來,一路上自是必須精打細算。
馬車走了兩天之後,進入了西平縣的縣城,將車上的個人送進一些缺工的人家,並花了一天去推銷急欲賣身的年。但因他太瘦小,所有的主人家都懷疑他能做什麽,頂多肯出十兩,生意當然談不成。
再接再厲,除了車上原有的五人,元大娘又山口附近山村載了三個少女,準備到第二站林平縣。
一天半之後抵達-將人全送出了,收了一筆豐厚的仲介費,可惜年-還是乏人問津,隻得跟著元家母女四處奔波,一站又一站的看著人來人往,而他還是在。
後來又行經了東平縣、南平縣,送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最後回到了元家母女所居住的宛平縣,已是第十天了。
「唉!這可怎麽辦才好?」元大娘將桌上一小堆的碎銀分別放入不同的小瓦罐。一反平日數錢時會有的眉開眼笑,竟是一邊數,一邊歎著氣。
「總共收了二十一兩銀,十天來花用了七兩又一百二十錢,回家前添購了家用品約莫有一兩又二百八十,所以這半個月來收益了十二兩銀,很好嘛,歎什麽氣?」元初虹將毛筆擱在一邊,伸了伸懶腰,同時問著。
元大娘橫了她一眼,沒好氣道:
「還不是那個年-!我真後悔接下他這檔生意,明知道他有多難賣,偏還好心的擔下他這不值錢的貨。」
好心?真敢說!元初虹翻了翻白眼。
「娘,那是你貪圖人家兩銀好不好?你早就知道別的人牙不接的貨色就不會太好賣,要不是為了兩,你也是不接的。」說完趕緊跳開,不然耳朵就要遭殃啦。
元大娘恨恨的收回落空的利爪。這丫頭,愈來愈精了,十次有次捏不到她。
「胡說什麽!兩銀雖然很多,但賣不出去也沒用,你娘我要不是還有那麽點惻隱之心,早放他們一家自生自滅了。大家一樣是困苦人家出身,能代為找一條活路也是積德。可看到現下這情況,是難啦!」
十日的相處,多少也有一份情誼,元初虹心很希望能替年空業揭桓齪彌魅說模但縣城的大老爺們並不想花一筆錢買下這種骨瘦如柴的小孩。這可怎麽辦才好呢?
「娘,要不咱們帶他上京城試試看吧,你不是一直想走長程的嗎?五日之後咱們上京城探路,順道帶他一齊走,如果遇到肯出錢的老板,也好把他賣了。」
元大娘瞠大眼!元初虹點頭微笑,低頭收起帳本與房四寶。由於有實際上的需要,四年前元大娘便讓女兒去上學堂識字好來幫她算帳、寫人名冊。所以即使「女無才便是德」的口號漫天叫,她還是少數識字的女異類。
元大娘將七、八個小罐藏到牆縫的隱密處後,將桌上的一錠碎銀交給女兒。
「喏,收著。」
「做啥?」銀兩一向是母親在保管的,她偶爾身上會放個七、八錢買餅吃,倒不曾拿過銀呢。
元大娘伸手撫了下女兒曬黑的臉孔。
「都十二歲了,也該學著打扮梳妝。拿去買花粉胭脂,以後我每個月都會給你半兩銀,看你是要存起來去裁新衣,還是買花鈿都好。所幸現在日好過,我也能供得起你女孩該有的開銷。」
不太理解何謂女孩的開銷,收下了錢,元初虹聳聳肩,決定明天去書肆買幾本書回來,也好上京城時可以看。私孰的夫說弟弟到現在還寫不全一個字,她不盯著可不行。非要趁這次的京城之行,逼再虹學會寫他的名字不可!那小鬼就是欠人凶,得嚴格要求他乖乖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