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喜歡(2 / 3)

「我瞧這約指挺適合你的,你戴戴看。」

「我也是這麽想的。」他也說著。

兩人同時想到剛才因這兩枚約指而能在異鄉相遇,不免對這兩枚烏沉木約指更加喜愛上幾分。

他將約指往她無名指上套去,發現有點鬆,脫出,轉戴向指,竟是密密地吻合。她也做著一樣的動作,套上了。

像是係上了月老的紅線,完成了互許終生的儀式,她眼眶微濕,抬頭想看他,卻正好承接住他落下的吻——

啊……好羞人哪……

※※※※※※

「這些年我們都定居在開平。主要是那邊的官夫人們挺鍾意我弟媳的繡工,連帶的讓我打下了好基礎。如今橫行在開平,也不怕惡人尋釁了。你知道,隻要生意做得比人好些,總不免要遭忌的。這時若不找些有權勢的人來依靠,早晚會再次發生類似馬吉那樣的事情。」

「那是說,你已經是個首屈一指的牙婆嘍?」

元初虹與年-一同坐在榕樹下乘涼,兩人間還放著幾樣點心,都是各自在街上買來的。對他們而言,可不常掏錢買這種既貴又不實吃的甜食,太浪費了。往往會買都是為了讓家人嚐鮮,不會花在自己身上。

當他們看到對方手上皆相同拎著油紙包,都笑了出來。這可不就是典型的長、長女性格嗎!見到對方會為自己買吃食,心底湧滿了感動。

「首屈一指不敢說,但若有富家想找工的,我一定會是他們考慮委托的人選之一。」她得意的挺了挺肩,「因為從我手上介紹出去的人,十之八都會令他們滿意的。你曉得我怎麽做嗎?我啊,把那些想找工的人集合在一方,將他們交給我的牙錢拿去請師傅來教授他們工作的技巧。農人嘛,雖然有力氣、肯努力,但也頂多會耕田或做粗活而已。我讓人教他們如何煮食、挑柴火、染布、捆貨這些細活,再讓他們至少學會寫自個兒的名字,以防日後被坑騙;然後教他們如何在大戶人家裏應對進退,不讓人覺得我介紹進去的人皆粗鄙不,也無須讓總管們花力氣指導,很快地上手。結果幾年下來,在開平做出了好口碑。」

年-微笑,覺得她神采飛揚的臉孔令他心怦怦直跳,怎麽也舍不得移開。

「你一向是這樣的。我也是承你恩澤的受惠者。」

「啊?哪有?」她可不覺得。他完全是自己拚命努力,才有今天這種日過的。

他從點心裏拈起一顆桂花涼糖,往她唇邊送去。她一時沒多想的吃進嘴裏,才瞠目的想到這動作太過親昵,不該有的……

他又拿了一顆放進自己口。

「你有的。就從你塞了我一顆糖開始,我的人生因你而變得不同。」

「我不明白。」她曾做過什麽偉大的事嗎?明明那時她凶悍的逼他背書、識字,對他半點也不客氣的。

「十二歲以前,我的生命裏充滿饑餓,且是無止境的黑暗。天天期盼著第二日醒來時,老天爺會變出一桌饅頭在桌上讓我們吃個飽,但也明白那是屬於窮人的、永遠實現不了的美夢。我上頭曾有一個姊姊,但她在五歲時病死在冬天的大雪夜裏。棉被永遠蓋不暖,食物永遠沒得吃,能挨得住的小孩才活得過一次又一次的大雪肆虐。爹娘相繼病倒,沒錢找丈夫,我把蕪菁(大頭菜)、薯蕷(地瓜)挖去市集賣,一、兩的收,還換不到一小鬥米,家人隻能吃苦菜,除非餓極了,否則誰也吞不下那苦得令人作嘔的野菜。那樣的日,我總以為將要過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或許就是下一個冬天、嚴寒的雪夜。」

她靜靜地聽。來自同樣的背景,她雖沒他那般淒慘過,但能體會的。她也曾有過家沒半錢的生活,但幸好她有個堅強開朗的母親。

年-笑了一笑,過去的艱苦彷如雲煙,難以想像賺一錢曾經是那麽困難的事。

「如果我今天由別的人牙轉賣到富賈人家,肯定不會是今天這個樣的。」

「怎會不同?你的努力勤奮,永遠能令你出人頭地,不管遇到了誰。」

「不同的。你忘了我當年原本想以三十兩賣斷一生嗎?真要賣了,今生今世,我隻能以奴才身分度過此生,再沒能有其它奢想的。幸好那時我既瘦且小,沒人肯要。」

他這一提起,倒也令她想起來——

「對了,後來你還想以一百兩賣十年給趙府。如果當初真的賣了,你就是今年才能得回自由身呢。」

「所以我得謝謝你。」他低聲道。

她不好意思的笑。

「不必了,那是牙婆的職責嘛,讓每一個出來工作的人適得其所,而不必遭人欺淩剝削。你是很好的例呢,老讓我拿來鼓勵那些棲流所的孩……」

他麵孔湊近她:

「你覺得我……配得上你嗎?」她好耀眼,如今小有成就的他,是否堪堪配得上她了?

元初虹訝然看他:

「你在說笑吧?是我配不上你才對啊,我都是個老女人了——」有時她心會因此而感到自卑啊……

他瞪眼!

「老?你還比我小三個月呢。以前騙我叫你姐姐也就算了,現在你還想托大?!」她就是這一點可惡。

「不是的,女孩年過二十未婚,通常也隻有想娶填房的男人不會嫌棄了,我現在二十二——」

「就算二十二,也還是比我小!」他完全不了解她這是哪門說法。「如果你說自己老,那我豈不更老?」

元初虹叉腰——

「你怎麽還不明白?二十二歲的你有錢、有前途,正是男人最得意昂揚的年紀;可女人不同,過了十八歲未婚,就像元宵節過後的燈籠,沒人買啦!賤價送人也——」

「我要的,送我好了。」他攤開雙手。

「喂!貪小便宜也不是這樣做的。」接得真順口,可惡!

他笑:「我是商人嘛,低價搶進,哄高價賣出,一向如此。」

「你啊——」看起來仍是忠厚相,但嘴巴可俐落了。冷不防就給堵住了話,她歎口氣。

他伸手蓋住她手背,輕道:

「別再說那些無謂的事了。我沒想過那些,隻一心想著要同你一起過日。」

她低著頭,問出心擱置已久的疑惑——

「為什麽是我?」

他一怔,沒能立即有答案。

就是她了,還需要想出個為什麽嗎?

想著她、念著她、掛心著她,家人要他娶妻時,他因人選不是她而滿心抗拒,趙大爺不斷暗示女兒任他選為妻時,亦是堅心不動,管她賽若天仙、美如西施。

總覺得若不是她,他根本揚不起丁點娶妻的興致。

什麽為什麽?因為想與她過日呀,還需其它的為什麽嗎?這教他怎麽說個真切啊?

元初虹因他的靜默而想抽回手,但他不肯放,反而執起她手,指掌相扣。

「你……了解愛情嗎?那些在詩詞不斷被歌頌的東西?」他問。

換她怔住了。不久,呐呐地承認:

「我不懂那東西。我們隻是市井小民,不是……詩人或……有閑情的人。」

他直視著她——

「我也不懂。多年來我都全心於工作,沒有閑情去思索感情,也不曾憧憬。我隻是……一直想著你。以前謹記你的教導,學著做人、學會籠絡人心……後來,也許是十歲那年知道你與我同年之後,心境開始不同,我還是想著你……如果,人與人之間,終須與某一人共度一生,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芳心震動不已,為他樸實卻真誠動人的話。

「年-……」

「你呢?為什麽願意嫁我?你一直不願嫁人的。」他問得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