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貓和
夾在書裏的
十四行詩
櫻桃SISI
(這是最後一個故事了,也是小切第一次錄入長篇的最後一個故事,是我唯一一個先看了再錄入的也是最喜歡的一個故事了。夏目、貓先生你們保重了,外婆也是。
)
“老師,你還記得鈴子外婆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喵喵,記不太清楚了,反正是個奇怪的女人!”
“那她養過貓嗎?”
……
“老師?”
“喵嗚,那蝴蝶真好看啊,喵嗚,我要去捕小鳥!”
夏目眼睜睜地看著貓先生拖著愚蠢笨拙的身子,用著完全不符合比例的速度衝到了前麵的草地,和蝴蝶玩耍起來。不時還發出那種撒嬌的喵喵聲音。
“如果被貓先生知道了用‘撒嬌’來形容它,肯定會生氣得發狂吧!”
被自己帶點邪惡的想法(哪點邪惡了)給逗笑了,少年整個放鬆起來。
躺在草地上,看著一片片的雲從光禿禿的櫻花樹中間移過去,冬天隻要有陽光,就好暖得讓人想睡覺。夏目開始還能看著貓先生在不遠處和蝴蝶開心地玩耍,可不一會兒,眼皮就開始困得打架了。
迷蒙中。夏目仿佛聞到了櫻花那種淡然的香味。他坐起來看,周圍場景沒變,但奇特的是那些本來還是無一物的櫻花樹,已經長滿了淡粉色的花骨朵。
這是做夢嗎
“你真膽小,哈哈。”
“喂,你不害怕嗎?”
是少女的聲音,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夏目隻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背影,站在櫻花樹下,彼時的季節是含苞欲放,好似要將整個櫻花樹枝壓得彎下來。
“喂,你不害怕嗎?”
少女低下頭,有點膽怯,有點期待的語氣,不敢直視她對麵的那個人。
是的,櫻花樹的那邊還有一個人,細長的身影,柔軟的頭發在陽光下耀眼的閃光,他折下一支花苞,遞給少女,不知道為什麼,夏目就是能夠肯定的知道,那個人一定笑得很溫柔。
他的腳下匍匐著一隻貓。
突然間那隻貓站立起來,跑到夏目的麵前,定定的看著他,嘴裏叼著一張類似於書簽的東西。
“是給我看的嗎?”
夏目蹲下來,那隻貓把書簽放下,就幽幽然地又跑回去了。抬起來一看,上麵寫著一首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那時候如果夏天尚未經提煉,
讓它凝成香露鎖在玻璃瓶裏。
多麼美的句子,就算怎麼念都回味無窮的句子。
卻又那麼孤獨,朗讀完之後那種無論如何都會散不去的孤獨。
這是誰的呢?
夏目左右顧盼,卻再也不見剛才的少年少女。
隻能看見一串串貓兒的梅花腳印伸入無邊的盡頭。
“喂喂,夏目,醒醒,別睡了。再睡會會感冒的哦~”
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依舊是貓先生那張愚蠢的臉。感覺有點冷,原來已經傍晚了,黃昏的太陽戀戀不舍地照耀大地,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喂,夏目,你怎麼哭了?”
“哪有?”
夏目一抹,滿手的濡濕。
貓先生用前爪撓了撓眼睛,然後用舌頭舔舔掌心,它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剛才是做了什麼夢吧?”
夏目沒有回答,低下頭,額發淺淺地落下來,遮住了讀不懂的心思。
是什麼夢呢?
夕陽下的城鎮,開始多出了了諸味生活的氣息。
從第三個轉角看過去,誰家的貓躺在路邊打著嗬欠。眯著眼神,喵一聲,翹起尾巴就優雅地邁步離去。
不遠處飄過來七十屋饅頭的香味。有學生拿著紙袋,戴著耳機邊走邊吃。還有婦人呼喚頑兒回家的悠長聲音。混著空中隱隱約約的咖喱香,整派平淡而又溫馨的場景。
這些在夏目誌貴的眼中,一幕一幕地晃過去,明明那麼真實,卻又無法融入其中。
就像是那麼那麼熟悉的光陰,總是無法輕易逾越過去。被困在了過去的某個地方。
他的貓,她的貓。
夾在書裏的十四行詩。
夏目的手裏還握著那張從夢裏來的書簽。
莫名的熟悉感鋪天蓋地,翻騰蹈海地覆蓋所有神經。
原來是這樣啊,竟然是這樣啊。
時間茫茫,何處能逢故人?
他的貓
“嗯嗯,嗯嗯,這應該是鈴子的筆跡。”
貓先生圍著書簽打了幾個轉轉,有用爪子揉揉眼睛,用鼻子嗅嗅味道,最後往夏目肩膀上一跳,趴著定義道。
“‘隻有鈴子喜歡在這種彎鉤的地方往裏一折,切,這是奇怪的習慣。”
夏目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然後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個饅頭,遞給貓先生。
“嗚嗚,真好吃啊,還是七十屋的饅頭最正點。”
貓先生滿足地捧著,吃得滿嘴都是麵渣。
“不過,夏目,你是怎麼找出這張書簽的?”
這要怎麼說呢?如果如實告知是從夢裏得到的,應該是會被貓先生那張愚蠢的臉嘲笑吧,嗯,這可不太好啊。夏目為難地蹙著眉頭,直愣愣地看著貓先生。
貓先生被盯得毛骨悚然,全身豎起的毛抖了抖,然後說:
“切,不說算了,我去喝酒了,今天牛頭他們說弄了一瓶好酒呢!我走了喲,走了走了,心~~~”
說著,就從窗口跳了出去。
“喂喂,老師,你怎麼又出去了啊!”
夏目把頭探出窗子,隻看見一串串梅花腳印,就像下午夢見的那樣。
晚上,夏目對著燈光將書簽舉著,看過來看過去,想看出一些究竟來。可除開書簽上麵的一些十四行詩和點點淡雅的圖案,就再也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時間久了,就又開始泛起困來。
朦朧中,又到了下午看到的那個場景。這時候的櫻花已經全麵盛開,粉紅的花朵綻放在褐色的枝頭,茂密而肆無忌憚地把大樹所有的枝條都壓住,爭先恐後地要垂到地麵上來。
夏目走了過去,櫻花依次散開,吹雪似地飄落到地麵,遍地淡粉。有少年和少女的聲音傳過來。夏目仔細一聽,辨認出這就是下午見過的她們。
他想,那個少女,就是鈴子外婆吧!
少女時代的鈴子外婆真是活潑,總是不停地動來動去,那個少年明明在安靜地看書,她非要爬到他頭頂的櫻花樹上去,把花瓣弄得滿書都是,這樣的調皮讓夏目都不由汗顏。
他心裏默默地替鈴子外婆向那位少年道歉。
還有那隻貓,安靜的蜷在少年腳邊,偶爾睜開眼好像看見自己,但又安然地閉上了眼,繼續自己的美夢。
夏目認為,這要是夢,也真是一個奇怪的夢啊!
“喂,你真的決定了嗎?”
時間好似突飛猛進,轉眼間,少年少女好像長大了一些,鈴子外婆難得地盤起了頭發,穿上了淡紫色花樣的浴衣,還提著金魚燈籠,整個人都嬌媚了起來。
夏目嚇了一大跳,這這這,這是鈴子外婆嗎?
她身邊的少年依舊是溫柔地笑看女生,他握著少女的手,說:
“早就告訴你我的決定了啊,不論遇見什麼,我都不會害怕的,一直都會陪著的。”
是去參加夏日祭的吧,兩個人。夏目首次見到了微微紅臉的鈴子外婆,覺得真不可思議啊。
還想參跟著他們一起的,可以下子就消失不見了,眼前的景色消失了,變成了大片大片的迷霧。
醒來之後夏目確信,他看見的,無疑是鈴子外婆的回憶。那麼,他會是誰?
是從來沒有提及過的外公嗎?
做這場夢的緣由難道是這張書簽?他看了看在昏黃燈光下靜靜躺著的書簽,抿了抿嘴唇。
“夏目,夏目啊,我回來啦。”
打著酒嗝,貓先生一路高歌地爬進了夏目的房間。
“喲,還在看這張書簽啊,對了,我想起來了,這是鈴子送給你外公的禮物啊!”
貓先生的嘴裏散發出陣陣酒氣,東倒西歪地撲向夏目。
夏目點點頭,說道:
“我剛才又做夢了,老師,我好像夢見了鈴子外婆和外公啊……”
貓先生突然大叫起來:
“什麼,你做夢夢見鈴子了?”
然後夏目一拳揮了過去。
“白癡,別叫這麼大聲,會吵醒家人的!”
“不過,真看不出鈴子外婆會喜歡人類啊!”
夏目感歎著,不想卻被貓先生死命地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傻瓜,鈴子沒嫁給人類,怎麼會有你啊!”
砰!又是一拳,貓先生的腦袋上已經有五顆星星環繞,四隻小鳥飛舞了。
“哼,老師才是笨蛋呢!”
夏目難得地紅了臉,反駁道。
是不是每個生物都有著一段無法提及、無法觸及、無法企及的愛戀?
不管是人類,還是妖物。
它深入皮膚每一寸細微的毛孔,在身體任何有溫度的地方生根、發芽、長成枝葉,侵占五髒六腑和骨髓,遮蔽所有流動的情感,然後隨後時間腐爛。最後灰塵浸在血液裏,讓人絕望順著血管再遊走在身體的每一處?
閉上眼睛,在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就大亮了起來。不斷地有人說“這又是新的一天,所以這就是一個新的開始。”
但是,新的開始以後呢?誰能保證那輛生活的列車一定不會回到原有的軌道上麵?它承載了所有的過往,又怎能輕易地卸下而輕裝向前?
不斷地詰問自己,最後得出的答案——
孤獨了那麼久的人,早已經不習慣愛與被愛。
一直以為,鈴子外婆和自己是一樣的認知。
所以怎麼可以想象,如同一個正常的人戀愛,結婚,生子。平凡地過完這一生?
“老師,你還記得那個露神嗎?”
夏目躺在榻榻米上,塔子嬸嬸細心鋪上的被褥上麵有白天陽光撫摸過的味道,還有著棉花糖一樣柔軟的觸感,最適合這種清冷的冬夜。
而此刻,窗外的夜空,黑色從院子的樹梢一直蔓延到看不見的遠處,月亮孤獨地懸掛在遙遠的一角,周圍看不到什麼星星。
貓先生打了嗬欠,用爪子撓了撓自己的頭。
“你幹嘛突然提起那個家夥?”
突然,它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噗哈哈哈,夏目最開始知道它的名字時,還以為那是神靈,當時吃驚的樣子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哦哈哈哈哈哈。”
這隻肥招財貓在地上打起滾來,雪白的身子就像一個有點跑氣的皮球在顛簸著,樣子比起它自己的笑點更為搞笑。
夏目翻了一個身,被子裏的暖氣溢了出去,隨之進來的是陣陣冷風。小鎮的夜晚格外寧靜,好像又冷了一些,靜靜聽,仿佛下起了學。
“其實啊,我就想知道它幸不幸福?跟著一個死去的人類而消失,這樣值不值得呢?”
夏目把手從被子裏伸了出來,整個覆在了眼睛上,一片黑暗,沒有一點光明的顏色。
“人類啊,就是多了太多的感情,於是就開始麻煩了起來。”
貓先生停止了大笑的愚笨動作,趴在一旁懶洋洋地說:
“於是和人類牽扯上的妖怪,也沒有什麼好下場。”
“是這樣嗎?”
悶悶的,低沉的聲音,似從遙遠的地方。帶著些許的不確定和淡淡的歉疚傳了過來。
“那鈴子外婆也是這麼想的嗎?她真的那麼討厭人類啊?”
貓先生滾來滾去,好玩一樣地扯扯被角。
“鈴子從前是很討厭人類的,因為她和你一樣,從小就被欺負啊,可是……”
“可是什麼?”
“她遇見了想要遇見的人,就是你的外公,一個老好人。哎呀呀,那是個比鈴子可愛多了的少年啊!”
第一次聽見外公的事情,看不見妖怪,可為什麼這樣的人,會喜歡上鈴子外婆呢?
是真的下起了夜雪,一點一點,,把小鎮的地麵鋪滿,然後延續到了周遭的村莊、湖泊和森林。街上有一些怪異的聲音,是踩著雪發出的哢哢聲響。
“真冷啊!”
“是啊哎呀,你這個家夥,快點把人給我,長了一身的毛肯定不怕冷的!”
“你說什麼?”
“喂喂,別打架了,驚動人類就不好啦!”
“算了,便宜你這個混蛋了!”
妖怪吧?經過的妖怪們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又遠去,他們的故鄉大多在深山老林。有些年長經驗豐富的妖怪曾經和人類打過交道,最後還是回到了那片人跡稀少的森林,斑說過——減輕了與人類的羈絆,回到自己的家,對於他們來說,也應該能夠輕鬆一些吧。
在妖怪的世界裏遵循著規則生活得像模像樣,這還是最適合妖怪的生活方式。
終究啊,是人類太過於自大了。
“夏目啊,快點把被子蓋好啊,一點熱氣都沒了!”
貓先生抱怨著,鑽進被子裏,靠著夏目的胸,打起了細微的呼嚕。
夏目笑笑,把被子拉上一點,然後摸摸貓先生的頭。
“別像摸貓一樣摸我!”
那隻明明是隻招財貓的爪子把夏目的手撥到一邊,然後又進入了酒池肉林的夢鄉。
“老師,你呢?為什麼你一直待在這個人類的世界裏呢?是因為有著什麼,一直羈絆著你嗎?”
“嗯嗯,夏目,你說什麼?”
貓先生抬起已經迷蒙的眼睛,用爪子捂著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沒什麼。”
屋頂上落下了一小團雪,砸在窗戶上,碰的一聲,在這寂靜的冬夜格外響亮。
百鬼夜行的時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會不會也能夠想起一些過往而心神蕩漾呢?幾百幾千年前,人類純真的笑臉以及妖怪們單純的報答。或者還有,在冷月如霜的日子裏,許下的某些誓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