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徹把蕭明月送到學校之後就趕緊往蕭寶卷家跑。
蕭寶卷的日記……裏麵是不是會有大將軍府滅族相關的信息呢?
他一路上滿腦子都在想這個。
滅族那天,是他十八歲生日,農曆二月二十三號。
父親給他準備了一個小蛋糕,吹蠟燭,許願,準備切蛋糕的時候,外麵響起了慘叫聲,然後是將軍府下人們四處奔逃的腳步聲。
粘稠的血漿順著火光從木板門外滲進來,府裏教書的先生帶著李輕候衝進來,大叫著讓他們趕緊換衣服。
李輕候是和他一起跟著先生上課的。
兩人年齡和身材都相仿。
他知道,先生這是想找個替死鬼。
他和李輕候,明明都剛過了十八歲,明明都在一個先生底下上課。
可卻隻能活一個。
另一個,是替死鬼。
為了所謂的大將軍府的高貴血脈。
李徹開著車,等紅燈,努力回想著滅族那天父親的表情。
但他想象不出來。
父親死得很早,在先生帶李輕候進來之前就已經被殺了。
他躲在木板床底下才逃過一劫。
他能記得的隻有很模糊的一個畫麵,那是父親的屍體,他那時沒敢細看,隻記得血流了好多,內髒和腸子也嘩啦啦往外冒。
先生催促著,讓他和李輕候盡快換衣服。
他解下腰帶的時候,李輕候就已經脫得光溜溜了。
外麵腳步聲逼近,先生暴躁起來,扯著他的衣服讓他趕緊換。
“將軍府的血脈一定要留著!快換啊!”
“快點啊李徹!”
他那時反而冷靜下來,摁住先生扯他衣服的手,問: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先生說完,又去扯他衣服。
紅燈轉為黃燈,再轉為綠燈。
李徹握著方向盤,笑了。
他想先生當時說那話時一定是沒用腦子想。
不然怎麼會對著他說出那樣的話呢?
在那樣的情境下……
李徹到蕭寶卷家的時候,蕭明山夫妻已經把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夫妻倆眼睛紅得跟三天三夜沒睡似的,顯然是剛哭過。
蕭明山無精打采的,把麵前一個紙箱推向李徹的方向。
那是一個裝老壇酸菜方便麵的紙箱,裏麵除了五本厚厚的日記本,還有一些文件,沒有文件夾,就是用訂書機簡單地釘起來摞在一起。
蕭寶卷的日記停留在隆慶三十三年,農曆三月二十三號那天。
也就是大將軍府滅族一月後。
李徹翻到二月二十三號滅族那天的日記,發現被人撕掉了。
同樣被人撕掉的還有二月二十二號那天的日記。
蕭寶卷的日記缺失了兩頁……滅族前一天和滅族那天。
從日記上來看,大將軍府滅族之後,蕭寶卷並沒有直接帶著妻女回應天市老家,而是繼續留在了燕京,直到三月初,蕭明月出生,夫妻倆便開始著手收拾行李,準備開車自駕回老家。
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夫妻倆當場死亡。
“……被人撕掉了。”蕭明山喉嚨沙啞,指著日記本中間的縫兒,那裏還留著一些碎紙。
柳出荷怕李徹多想:“我們還沒看,就直接拿給你了。”
李徹苦笑:“媽,我知道。”
紙箱沒封口,上麵落了那麼厚一層灰,隻要翻過日記,都會留下手印的。
蕭明山在旁喃喃道:“我們相信寶卷不是那種泄密的小人……”
他說到一半噤了聲,不管怎麼說,現在並沒有能直接證明蕭寶卷清白的證據,在李徹心裏,恐怕依舊是蕭寶卷泄露了月下草在大將軍府的機密才害得他家破人亡。
李徹把日記本收起來,去看紙箱裏其他東西。
最後找到一張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上麵是蕭寶卷夫妻倆和劉尊,三人在一條小船上,喜笑顏開。
後麵寫著隆慶三十三年農曆二月二十二號,攜妻與劉少將同遊玄武湖。
信是寫給王子安的,不知為何,並沒有寄出去。
這是一封感謝信。
感謝的內容是右相王子安送給他燕京潛龍拍賣場的入場券,才讓他能夠得到玉佛給爺爺祝壽。
李徹問蕭明山夫妻倆知不知道蕭寶卷祝壽的這事兒。
夫妻倆說知道,臉上露出了懷念和欣慰的表情。
最後還是蕭明山開的口。
“那是他出事前一年,老爺子六十大壽,他為了讓我們和寶珠在蕭家好過一點,就獻了一尊玉佛給老爺子,據說價值不菲,老爺子在壽宴上當著賓客麵出了風頭,開心了,那個月都沒再罵過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