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的怡和洋行應該還處於野蠻生長的青年時期,利用走私鴉片賺得第一桶金之後,就在中國參與各式各樣的投資和傾銷。

渣甸大班年紀不大,兩腮胡子亂抖,一副沉不住氣的樣子,也並沒有日後“東方巴菲特”的雛形。

林玉嬋:心情複雜。

蘇敏官瞥了一眼她的神色,起身迎上渣甸。

即便是對著洋人,他也神色冷淡,腰不帶彎。

“是誤會。我剛剛被放出來。”他頓了頓,禮貌地加一句,“多謝掛念。“

林玉嬋有點腿軟,一瞬間以為自己在做夢,滿腦子都是“有眼不識泰山”。

蘇敏官也說的是英語。

而且語音純正,比渣甸大班那一口蘇格蘭英語還純。

剛剛發覺自己穿越的時候,林玉嬋還苦中作樂地慶幸,相比古人,起碼自己有超越時代的優勢,能說兩句得體的外語,讓老好人牧師直接給她發神學院offer,最不濟當個通譯,不至於餓死。

現在看來,她想得太簡單了。

“古人”的英語完全秒殺多數二十一世紀大學生好麼!

不過話說回來,能在洋行工作的,必定是通曉外語的專業人才。這算是廣州獨特的地域文化。

渣甸大班甚是不快,揉著自己腦袋,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好一陣,“還好你自己解決了問題,不用讓我跟中國官僚打交道,那簡直讓人窒息——快跟我回去,你還有好多活兒要做呢……哎,她是誰?”

他指著林玉嬋。

蘇敏官沒馬上回答,慢慢轉向她,口型說了三個字。

“包吃住。”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挑釁。那意思是:你來不來?

林玉嬋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他被官府冤成叛匪,麵臨砍頭的命運之時,也還能從容不迫地在大街上跟衙役廢話。

就算沒有她自作多情地贖人,怡和洋行也遲早會得到消息,出麵把這個擅自曠工的雇員給撈出來。

說不定連二兩銀子都不用給。官府能不看洋人的臉色?

但……他為什麼又不肯當眾承認自己身份,堅持說自己是無業遊民?

總之,林玉嬋太陽穴發脹,有種被騙的感覺。

拒絕了英國牧師的盛情邀約,她覺得自己夠有氣節了吧;沒想到才出狼穴,又入虎口,“生死之交”,是個買辦。

這年頭愛個國怎麼這麼難??

蘇敏官見了她神色,已經了然,輕微地冷笑了一下,不再給她猶豫的時間。

“我去返工了。”他說道,“阿妹,有緣見。”

林玉嬋心一橫,“等等。”

穿越伊始,她原本不願跟洋人扯上關係。她隻想自力更生地苟著,專心等大清完蛋。

可是現在情況比她想象的更糟糕。家裏有個抽大煙的爹虎視眈眈,隨時可能要她的命。

所以氣節這種東西……是不是可以略放一放?

她還沒說出第二句話,忽然背後有人叫她。

“喂,小姑娘。”

順風飄來一股難聞的煙草味。是方才那個收錢的衙役。

林玉嬋猛回頭,驚訝道:“叫我?”

衙役笑嘻嘻的,招手讓她走近,悄悄說:“這姓蘇的贖金,方才那洋人已經交了。跟我來,那二兩多銀子我退給你。”

還有這好事?林玉嬋喜出望外。大清官府收多少錢辦多少事,倒也挺有原則。

誰跟錢過不去呢,她回頭朝蘇敏官說:“等我一下!”

跟著那衙役走過兩道門,冷不防腳底下一絆,額頭重重磕在地上,頓時眼冒金星,雙手被人死死按在後背上。

林廣福剛剛從煙館裏充了電,渾身有用不完的力氣。

他按捺不住興奮,朝那衙役點頭哈腰:“多謝長班。逆女撒潑,讓您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