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雪實在是寒得徹骨,李何歡立在黑暗裏,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往前走。
容燈回他身側:“李大人……”
李何歡看著她,有些發幹的唇微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麼,但千言萬語最終還是埋在了這片雪地中。
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渾身有些發顫。
李何歡踉蹌著向前走去,摸黑在夜色中,本來挺拔硬朗的後背此刻竟然有些佝僂。
其實早就預料到了,可是事實真正出現在眼前時,還是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他的家人,他妻孩……
他那還未過十歲的孫子。
……
李何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後院的,他渾身冷得不成樣子,意識也有些飄忽。
容燈後他一步趕過來,站在他身側,想開口安慰,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了。
一家人住的屋子毗鄰著,屋門虛掩,血早已成冰,夜裏靜得可怕。
容燈沒進去,隻守在門口,聽裏麵斷斷續續發出哭聲,從一點點的哀鳴哽咽慢慢變成痛苦絕望的嘶吼。
她倚著門框,緩緩蹲下去,看著飄落的大雪,忽然覺得自己真是糟透了。
她為什麼要把人安置在祈安居?為什麼沒聽風不聞那夜將話說完,而是打斷在“蕭貴妃”後?她為什麼敢相信南歸蒼的看護,敢放心大膽的把人留在這裏?
如果……如果不是她,李何歡的家人在城西,雖然進退兩難,但興許真如風不聞所說,南歸意也護住了她們,不會像現如今這般慘死……
她憑什麼那麼驕傲自信,憑什麼覺得自己能在這汴蒼城中安然攪弄風雲,憑什麼以為能救下李醫令的家人?
總有人比她更狠毒,更瘋狂,更不要命。
棋差一招,一敗塗地。
無盡的自責和愧疚將她吞沒,可屋內李何歡的聲音小了些許,她怕他做出什麼傻事來,立馬起身推門進去。
李何歡就那麼頹坐在地上,懷裏抱著他妻子,雙眼無神。
他前幾天才到這來看過她們,兒媳很高興地說他孫子新學會了好幾個字,還喜歡抓著草藥醫書不放,以後一定也是個懸壺濟世的好大夫。
他們還坐在一起吃了飯,有肘子有烤紅薯,圍著火爐,暖意洋洋的。
可是現在好冷。
年老家破人亡,他連哭都沒力氣了。
容燈從來沒有這麼無力過,她跪倒在李何歡身前:“對不起……李大人,對不起……”
李何歡悲哀長歎一聲,心卻漸漸沉寂下去,整個人如墜冰淵,人雖然還在著,魂卻已消亡。
“不怪你,這事不怪你……”李何歡落著淚,麵色卻是平靜的,他雙目沒有焦點,隻知道緊緊地摟著懷裏人,“是這天錯了……是這天錯了……”
他如今六十又八歲,耳順之年,見官場昏暗時沒有心死,獨子意外身隕沒有心死,被迫放棄信念與世合汙沒有心死。
但這一刻,在這昏天暗地,在這片雪夜中。
他知道自己不會再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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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不聞在祭壇上,看著這不知何時才會停歇的大雪,喚來人將自己抬了下去。
南邊忽然衝天的血氣已經漸漸暗淡下去,他眼中靈氣一散,萬千星象消失,眼前又是黑如深淵的天幕和紛飛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