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山北,青牛城。
無數的屍體和翻飛的血肉將這座傳奇之城染得一片血紅。隻是,沒有人退後,沒有人後悔。性命可以沒有,青牛城卻不能倒。因為它所承載著的,是東華修士們最後的一絲仙望。無數的玄九界修士衝到這裏,死在這裏,無數的東華修士擋在這裏,死在這裏。自玄九入侵的那一天起,這裏的紛飛的戰火就不曾比中央戰場弱上分毫。
隻是,這城傾的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隨著三隊十人行的玄九界元嬰魔修的到來,鎮守此城的五位元嬰強者一個接一個的隕落。青牛城中的凡人們靜靜地站在城牆之上,看著護城大陣外拚命廝殺著的修士們,血將眼睛染得通紅一片。
修士慢慢地變少,魔修愈發猖狂,護城大陣在攻擊下搖搖欲墜。
年近八旬的趙元甫拄著一根竹杖,慢悠悠地從青石弄的趙家老宅子裏走出來,蕭瑟的身影,踉蹌的身形,腳步卻很穩。就這麼一步一停,一停一走,他努力地挺直了躬曲的脊背,走到了斜對裏的破屋。
他祖父,北梁首輔趙月昇離世的時候,他才剛剛懂事。祖父死前說,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再回到這座老宅子,所以,他回來了,回到這個懷揣了趙家人無數年仙夢的地方,平平穩穩的度過了他人生中最安逸的半世。可是,在他即將行將就木的時候,亂世來了。他時日無多,可這座小城不應該。
祖父說過,趙家曾有一塊傳家寶,後來被他送給了對曾祖父有救命之恩的一位仙姑,可是顧長生這個名字,趙家人依舊不曾忘卻。
老人跪在這座曾名為蘊道的破屋前,泣不成聲。不求仙緣,隻求一條往生之路,為城外浴血奮戰的仙師們,也為這座瀕臨危矣的小城。
淚落在青苔上,滲進土裏消失不見。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小城中的人緩緩都走到了這間破屋前,跪下,默然流淚。
城外的廝殺越來越慘烈,無論是東華修士還是玄九魔修,一個個都殺紅了眼。
轟的一聲,護城大陣碎裂炸開的光花裏,塵埃落地。
東華修士愣了一下以後,繼續廝殺開來,隻是不知道,天空中翻飛的,是血還是淚……
“哞……。”
清亮的牛叫聲,在這個時刻顯得極為突兀。
小城中的人從悲愴中抬起頭,一頭青牛靜靜地站在破屋處,嗤了一聲鼻後,輕踏著步子悠悠走出。
人群不由地為它分開了一條路。
青牛慢悠悠地走過街道,走過城門,穿梭過浴血廝殺的修士群,踏雲慢慢遠去。
“哞——”
綿長的牛叫聲在天際回想著,綿延不絕。
原本搖搖欲墜的青牛城上空青光一閃,消弭不見。
玄九魔修們剛從震撼中回過神來,想要闖入青牛城,一隻巨大青牛虛影突然浮現,牛角將那些試圖闖入青牛城的魔修們狠狠粉碎。
一個穿著曳地寬鬆黑袍的男人視若無人地行走在青牛城外的屍山血海間,活人看不見,死人顫抖著。突然,他收起手中的鎖鏈抬頭看向西方,油膩膩的長發亂舞間,露出一張麵色灰白的臉,猶能看見額頂至眉心畫著一串詭異的紅色符文。
青牛城外,廝殺還在繼續,隻不過,在青牛虛影的協助下,強攻方和弱勢方倏然扭轉。刀光劍影寶光血影中,無人注意到,就在剛才,有人擦肩而過。獵獵晚風將他黑色的衣衫和長發吹得四散飄揚。
黑衣人旁邊,一群眼神空茫的魂魄在黑衣人舞動的鐵鏈的驅趕下,神情麻木地順著黃塵飛揚的羊腸小道慢慢地往前走著,臉上還殘留著身前最後的模樣。
突然,黑衣人眉頭一皺,抬眼看向西方,一張灰白的臉露出幾絲凝重。
“白九。”黑衣人開口喚道。
不遠處,正蹲在一具死屍前拿著鐵鏈鎖著屍體的脖頸使勁兒要把某個負隅頑抗的元神從肉身裏給拽出來的白衣人抬起頭,疑惑地看向黑衣人,好似在問怎麼了。
“我離開一下,這裏就交給你了。”黑衣人麵無表情道。
白衣人一聽,立刻扔下手裏被自己幾乎勒斷脖子的元神,一把朝黑衣人撲過去,大喊道:“你休想!這麼多魂魄,我一個人來,何年何月才能把它們趕回忘川河?你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