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齋的櫃台後頭,掌櫃的和算賬小夥計大眼瞪小眼。
“哈...那什麼,掌櫃的啊,我家離長門鋪街不遠,就在南邊。”餘舒隨手指了方向,打算糊弄過去。
“南邊哪裏?”曹子辛抱著臂膀,後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等著她說清楚。
“就南邊兒,出了南大街往南走,第一個路口往右邊的巷子裏拐,一直走一直走,往北轉,再一直走,遇見個路口再往東,看見一條巷子,就到了。”
餘舒煞有其事地比劃著,麵對著曹子辛質疑的目光,為了取信於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盡量讓表情看上去純良,總算等他眼中疑惑散去,挪開眼,見他轉身繼續去整理貨架,她來不及鬆口氣,就聽他促笑了一聲:
“那不是轉了一個圈嗎,阿樹,你就騙我吧。”
他這一笑,頗有些無奈,卻絕不是指責,然而餘舒聽了,莫名就感到過意不去。
原本她隻把曹子辛看成是給她發工錢的老板,兩個人有利益牽扯,她出力,他給錢,很公平,騙騙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人家現在擺明了對她照顧有加,不管多少,都是一份實心腸,倒顯得她沒心沒肺了。
實話說,來到古代有一段日子了,見過的人不少,對她好的,刨開餘小修和劉嬸,就數這位無親無故的曹掌櫃了。
怎麼著,要不要一五一十地和他說明白了,自己不是什麼餘阿樹,而是餘舒,紀家一個妾帶的拖油瓶,住在下人房裏麵,一個姑娘家扮成小子來給他打工——
別開玩笑了,這傻缺事她才不會做呢。
“嘿嘿,”餘舒笑了兩聲裝傻,背著手晃蕩到了櫃台後麵,繼續撥拉了算盤對賬。
曹子辛沒再問,規整好了貨架上的東西,走到她身邊坐下安安靜靜的喝茶,氣氛倒也融洽,好一陣子,店裏隻有劈吧劈吧的算盤聲,直到再來了客人。
***
打烊前餘舒和曹子辛商量好了,拿半個月的工錢,買了他一遝裁剪好的麻紙,兩根嶄新的毛筆,一包碎墨,還有一塊摔破口壞了賣相的硯台。
曹子辛這回沒有提議白送她,這幾日相處,他看出來餘舒是個喜歡自食其力的人,白給她不見得能讓她高興,就意思著收了她半個月工錢,算是提前預支了。
餘舒把紙筆都拿油紙包裹好了,夾在腋下,站在店門口等曹子辛插門板上鎖,黃昏渲染的街道上,就數他們家關門最早,不過今天生意出奇的好,一整天就賣了二十兩銀子,打烊前有一位豪客,甩手丟了一錠銀子,拿了一摞玉版紙就走了,都沒帶數一數紙張。
這叫原本對風水之事心存懷疑的餘舒見識了個巧,心中又多一分相信,要不然哪有這麼巧的事,前兩天還門可羅雀,這風水一置換,鋪子就旺起來了。
最後一塊門板拚上前,餘舒似還能見到櫃台上那隻玉獸青光粼粼的背脊一閃一閃,不知道是不是反光吧,反正是有些邪乎。
“天還早,先陪我去吃點東西?”曹子辛站在店門口提議,見餘舒麵露猶豫,便歎氣道,“我昨晚上到現在都沒吃飯。”
他都這麼開口了,餘舒還能墨跡什麼,猜都能猜到他是為什麼沒吃飯了,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帶路,曹子辛一笑,伸手指了下斜對麵的巷子口,領著她往路北去,經過布店門口,吳掌櫃卻抓著一隻算盤,探頭把人叫住了:
“誒、誒,曹掌櫃的啊!”
“吳掌櫃有事?”曹子辛退回幾步去問,餘舒停在路邊看小攤上擺的風箏紙鳶,耳朵裏卻在聽著他們說話。
“是這麼個事,您瞧,我昨天進貨,這個月積了一筆賬,算來算去亂了套,東家明天要查賬,我實在是沒法子了,要不您讓阿樹留下來幫我算筆賬吧,明兒我請您上冬雲樓去喝酒啊。”
這長門鋪街上的店麵,不都是掌櫃的自己開的,有像曹子辛這樣自己租店麵自己給自己當老板,也有像吳掌櫃這樣上頭還有東家,隻是城裏幾家布店的一個分叉。
這吳掌櫃是個油滑的人,一個月的賬可不是一刻半刻就能算清楚的,他想找餘舒算賬,就正大光明地找曹子辛商量,看上去是尊重曹掌櫃的意思,其實就是把餘舒給越過去了,直接讓曹子辛賣給他麵子,都是街坊對門,做生意講個和氣,曹子辛又是個好說話的人,他一答應,還怕餘舒這個打工的拒絕麼。
餘舒把吳掌櫃這點心思看在眼裏,輕哼一聲,他主意打的不錯,要是直接求她,她見不得搭理他,畢竟人家拿掃帚打過她,還騙她做過白工,但若曹子辛答應了,她就是沒辦法說不幹。
看來今天是別想早回去了,她撿起來一隻燕子身的風箏問價格:
“這多少錢?”
春天啊,正是放風箏的好季節,過去她住那地方到處都是電線杆子,施展不開,得找個空兒,帶餘小修出門玩玩去,男孩子總待在家裏不出門不好,都宅的沒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