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江盈死了。
死在十月初九的這天夜裏,正如夏明明先前所夢,遭人從後窗跳入室內凶殺,一刀紮在心窩上,當場斃命,因凶手殺人後,用棉被將其覆蓋,遮掩血腥味道,因而整夜都無人發覺。
夏明明被官差帶入案發的女館,見到了跟隨夏江盈的侍婢和護衛,毫無預兆地被告知夏江盈的死訊,恍恍惚惚被領進室內認屍,見到夏江盈死後慘狀,回神過後,整個人仿佛被抽幹一樣,軟在屍首旁,失控地嚎啕大哭。
“四姐...四姐!”
餘舒從頭到尾陪在她身邊上,看到變成一具屍體的夏江盈,不忍回目,心中一陣發涼,這是她第二次看到死人,第一次是在商船上,水匪行凶,屍橫船甲,當時她因為一心求生,除了恐懼便是緊張,此時朗朗白日,觀人死狀,又是兩種心情。
夏明明哭聲悲慘,她同夏江盈姐妹這些時年,有親有怨,昨日方才冰釋,還未來得及補足這些年錯過的姐妹情分,便成陰陽兩隔,昨日言猶在耳,今日卻無法再續,多少傷心悔恨,僅有淚訴。
夏明明淚無所依,轉頭看到身後餘舒,投入她懷中,伏在她肩上失聲抽泣,“阿樹...我四姐、我四姐她...”
餘舒不知如何勸說,隻能默默抬手回抱,輕拍她肩膀,給予一點安慰。
那一頭女館花廳中,薛睿正就案情在向紀星璿詢問,兩人先後聽到園中哭聲,停下交談,薛睿站起身走到門口,問下吏:
“怎麼回事?是誰在哭?”
下吏回答:“回大人,是夏江小姐的妹妹,已經找人辨認過。”
“妹妹?”薛睿麵露困惑,夏江家的事,他聽聞不少,這遇害的夏江四小姐,是一人赴京學易,何時冒出來一個妹妹。
紀星璿從他身後走上來,神情疲倦道:“應該是夏江家的五小姐夏江敏,幾天前她到書苑來找盈姐,我曾見過一麵。”
薛睿目光一閃,便抓住了重點:“這位五小姐怎麼會在安陵,夏江家還有何人在京城嗎?”
紀星璿搖頭:“她為何來安陵我不知情,但聽盈姐說,夏江敏是獨自上京,家中並不知曉。”
薛睿思索片刻,便向出事的那間屋子走去,紀星璿在原地踟躕片刻,跟上他的腳步。
大理寺正楚予方到前廳去盤查早晨被聚集起來的女館一眾,屋門口隻有一個官差把守,薛睿一進門,就將視線轉到內室,隻見夏江盈的屍首停放處,兩道人影抱在一處,哭聲不絕於耳,聞者傷心。
身後傳來一聲輕歎,薛睿回過頭,見紀星璿眼中又蓄起了淚意,顧及她方才差點暈倒,便道:
“紀小姐先到隔壁休息吧。”
同是時,屋裏也響起一聲人語:“明明,別哭了,都這會兒了你哭有什麼用,該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屋裏屋外,聽到耳熟聲音,兩人轉過頭,餘舒看見薛睿,薛睿看到餘舒,在這種場合下,既是驚訝,又是意外。
“你怎——”餘舒正要說話,視線向左偏移,挪到了薛睿身側的少女身上,稍一遲鈍,就認出此女,那張臉孔倒是沒有見過,但是身形加上發式,同她前幾天在茶樓裏見到的紀星璿如出一撤。
紀星璿會在這裏不奇怪,看薛睿那身朱紅官服,難道他是負責此案的官員?
同時碰上這兩個人,還真是叫人頭疼,餘舒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同薛睿對了個眼神,是有幾分心照不宣的味道。
“多謝薛公子好意,我無妨,”紀星璿轉頭看著屋內兩人,竟然越過薛睿走上前,也沒多看餘舒,就對著失聲痛苦的夏明明柔聲道:
“先莫哭了,大理寺的薛大人在此,弄清楚你姐姐是被誰所害,才是當要。”
夏明明揉揉淚眼,看清楚眼前來人,啞聲喚道:“紀姐姐。”
又聽她說話內容,忍淚轉過頭,尋到門外站的薛睿,愣了一愣,“是你?”
餘舒聞言,心道壞事,這才想起來夏明明見過薛睿,正是她上個月去賭易被抓,薛睿送她回來,在回興街上那一回,事後夏明明問起,她答說是朋友,還因這事被她纏了一整天。
夏明明在這裏認出薛睿,餘舒擔心會被紀星璿看出什麼端倪,頓覺頭更疼了。
薛睿倒是麵色自若,對著夏明明點點頭,“請夏江姑娘移步到外麵,本官有話要問。”
夏明明這會兒隻顧著傷心,回頭看看餘舒,竟沒多問,便點點頭,跟著薛睿到隔壁說話。
* * *
薛睿、紀星璿和夏明明挪到了隔壁,餘舒沒有進去,一個人站在門口,背倚著門框,聽著裏頭說話。
“聽說夏江姑娘是一個人上京的?”薛睿問道。
“是,是瞞著家裏人。”事到如今,夏明明也沒什麼不好說的。
“你昨晚幾時見過夏江盈?”
“傍晚的時候我同四姐還在豐源樓吃過飯,天一黑她就回書苑去了。”夏明明神情黯淡,剛才大哭一場,情緒穩定不少,是以能正常回答薛睿的提問。